六月中。
苏州文庙那场闹得沸沸扬扬的“死谏”,以一种丢人到家的方式收场了。
整个江南士林元气大伤。
曾经高高在上的读书人,一夜之间,成了全城的笑话。
他们为了保住功名互相撕咬,争着“检举”的丑态,被大明日报用辛辣的笔触画得活灵活现,传遍了街头巷尾。
太子朱见济那两道谕令,一收一放,像两把看不见的刀。
一把,斩断了他们抱团的根。
另一把,给那些他们瞧不起的“底层人”,开出了一条全新的登天路。
读书人最看重的“风骨”,被扒了个精光,扔在地上,还被自己人吐了几口唾沫。
这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这几天,苏州城里异常安静。
往日车水马龙的各大府邸,现在大门紧闭。
过去在茶楼酒肆里高谈阔论的名士,一个也找不到了。
一种无形的恐惧,代替了之前的清高和傲慢,笼罩在每个士绅大户的心头。
他们都看明白了。
那位远在京城的少年太子,不出手就算了,一出手,就是雷霆万钧,招招往死里打,根本不按套路来。
他手里的牌,这个时代没人能看懂,但招招致命。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接下来是西厂缇骑更血腥的清算时,一份请柬送到了他们手上。
署名人,钦差大臣沈炼。
请柬上的话说的很客气,只说请他们到皇家银行苏州分号,参加一场特殊的“招商会”。
“招商会?”
接到请柬的士绅们,满脑袋问号。
这又是什么新花样?
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
可没人敢不去。
。。。
六月十五,皇家银行苏州分号。
这里原来是苏州最大的钱庄,恒通钱庄的旧址,现在重新修缮过,气派非凡。
门口两只巨大的石狮子擦的锃亮,门楣上挂着景泰帝亲笔题的“大明皇家银行”金字招牌,太阳底下金光闪闪。
以前能进这扇门的,都是一方豪富。
今天,更是冠盖云集。
只是这气氛,不像是来赴宴,倒像是来上坟。
几十个江南有头有脸的士绅家主,一个个坐的笔直,连茶都不敢多喝一口。
主位上,沈炼一身钦差公服,脸沉得像水。
他扫过底下各怀鬼胎的众人,一句客套话没有,直奔主题。
“今天请各位来,是有一桩天大的富贵,想和诸君共享。”
富贵?
底下的人心里都在冷笑。
黄鼠狼给鸡拜年!
沈炼把所有人的表情都看在眼里,也不点破,只是淡淡的开口。
“想必各位已经清楚,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是殿下亲定的国策,非办不可。诸位百年家业,靠的就是土地。可这土地,现在也成了各位最大的拖累。”
这话一出口,底下顿时鸦雀无声。
“靠着那点田租,能有几个嚼头?风调雨顺还能温饱,一碰上灾年,就是颗粒无收。”
沈炼接着说。
“更何况,殿下新政已开,往后这天下的生意,大头都在海外,在矿山,在工坊。这些,可不是守着几亩薄田能有的收益。”
一个松江府的地主忍不住了,壮着胆子站起来问。
“沈大人,您到底想说什么,不妨直说。我等。。。都是粗人,听不懂这些弯弯绕绕。”
“好,那本官就直说。”
沈炼站起身,背着手,声音在大堂里回荡。
“殿下有旨,体恤江南士绅多年不易,愿意给各位一条全新的出路。”
“殿下决定,成立‘大明皇家工商总会’!总揽我大明所有海贸,矿产,工坊,营造等暴利产业!而诸位,可以将名下的私田,按市价折算,入股这皇家工商总会!”
“从此,各位便不再是地主,而是我皇家工商总会的‘股东’!手中的地契,将换成由皇家银行发行的‘股权凭证’!凭这个凭证,每年可按股份,分享总会的所有盈利!”
“这,就叫‘以地入股,按股分红’!”
什么?
股东?
股权?
分红?
一连串听都没听过的词,把在场的所有士绅都砸懵了。
他们听的云里雾里,你看我,我看你。
“沈。。。沈大人。。。”
一个老士绅颤巍巍的站起来。
“恕老朽愚钝。您的意思是。。。让我们把安身立命的田地,都换成一张。。。一张纸?”
“这张纸,可不是普通的纸。”
沈炼拿出一张早就备好的样本,那是一张厚实的宣纸做的,上面用金粉印着皇家银行的徽记和复杂的防伪花纹。
“此乃股权凭证!由大明皇家银行以国家信用担保!见票如见银!”
沈炼高声说道。
“诸位可想过,将土地入股,你们就从天天操心收成的地主,变成了坐着等收钱的股东!你们的收益,将不再是那点固定的田租,而是整个大明工商业发展的红利!海贸赚的钱,矿山挖出的银子,都将有你们的一份!”
他画的蓝图很诱人。
可在场的,没一个是傻子。
土地,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根。
这张纸,画的再漂亮,终究是虚的。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我咋感觉这是要把咱们的地,给连锅端了呢?”一个商人出身的地主心里犯嘀咕。
这饼画的也太大了。
万一。。。那什么工商总会赔了钱,咱们岂不是血本无归?
就是!土地可是祖宗传下来的,哪能说换就换?
一时间,底下议论纷纷,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怀疑和抗拒。
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太子爷想出来的新花样,骗他们交出土地。
沈炼看着他们的反应,没生气,只是平静的说:“此事,全凭自愿。愿意换的,即日起可来皇家银行办理。不愿意的,本官也不强求,只需按新政的法子,一体纳粮便是。”
说完,他直接宣布散会。
“回去。。。回去再考虑考虑。。。”
“是啊是啊,兹事体大,得从长计议。。。”
士绅们一个个如蒙大赦,纷纷起身告辞,生怕走慢了,就被强按着画押。
转眼间,刚才还挤满人的大堂,就变得冷冷清清。
沈炼看着他们仓皇离去的背影,脸上神色平静。
他知道,这些人,不会轻易交出自己的根基。
他们在等。
等第一个吃螃蟹的傻子。
。。。
南京城,镇远侯府。
和那些士绅的豪华园林比,这座侯爵府邸,只能用“破败”两个字形容。
朱漆的大门早就斑驳了,墙头的衰草在风里摇,透着一股日薄西山的气息。
镇远侯钱伯涛,这位五十出头的老侯爵,正坐在空荡荡的正堂里,对着一杯冷茶发呆。
他的祖上,曾是跟着太宗皇帝靖难的功臣,风光无限。可惜子孙不争气,一代不如一代,传到他这里,除了一个空头爵位和城外那三千亩没人愿意租的薄田,几乎一无所有。
他穷的,连府里的下人都快养不起了。
“侯爷,您都坐了一下午了,喝口热茶吧。”
一个忠心耿耿的老管家,端着杯热茶,心疼的说。
钱伯涛没接茶,只是沙哑着嗓子问:“老福,你说,我是不是个废物?”
老管家眼圈一红,连忙道:“侯爷说的哪里话!您是人中之龙。。。”
“行了,别说这些虚的了。”
钱伯涛自嘲的笑了笑。
“今天皇家银行那场招商会,你都听说了吧?”
“听说了。”
老管家叹了口气。
“小的也觉得,那位太子爷的心思,太难猜。把地换成纸,闻所未闻,怕是个陷阱。”
“陷阱?”
钱伯涛站起身,在堂里来回踱步,眼里却冒着异样的光。
“不,老福,你不懂。”
“这个时代,变了。”
“你看看这位太子爷回京之后的手段,哪一件,是咱们这些老家伙能看懂的?他杀的人,比咱们见过的都多。可他提拔的新人,办的事,却让这大明朝一天一个样!”
“他要官绅一体纳粮,我这三千亩薄田,交完税,连给你发月钱都不够。我与其守着这块破地,等着被新政慢慢饿死,不如。。。”
他猛的停下脚步,眼中闪现出赌徒般的疯狂!
“不如赌一把!”
“赌他朱见济,能给这大明,赌出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他不是想找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吗?好!我钱伯涛,就当这个第一人!”
“侯爷,万万不可啊!”
老管家吓的跪倒在地。
“这可是把祖宗的基业都押上去了啊!万一输了,咱们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一无所有?”
钱伯涛惨然一笑。
“我们现在,又拥有什么呢?”
他扶起老管家,眼神变得决绝。
“去,备车!我要去苏州!趁着别人还没反应过来,抢个头筹!”
。。。
第二天一早。
没什么人的皇家银行苏州分号门口,一辆破旧的马车停了下来。
当钱伯涛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侯爵常服,出现在大堂时,沈炼都有些意外。
“下官,见过镇远侯。”沈炼起身行礼。
“沈大人不必多礼。”
钱伯涛开门见山。
“昨天大人说的‘以地入股’,本侯想好了。我签!”
这话一出,不光是沈炼,连银行里那些没事的职员,都惊的瞪大了眼睛。
一些在银行附近探头探脑,观望情况的士绅家仆,更是飞一样的跑回去报信。
沈炼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没多问,只是点了点头。
“侯爷果有远见。请!”
他亲自把钱伯涛引到贵宾室,早就备好的《土地股权置换协议》铺在了桌上。
钱伯涛看也不看,直接咬破手指,在落款处按下了自己的血手印。
三千亩薄田,悉数入股!
沈炼拿起那份协议,命人仔仔细细的盖上皇家银行的朱红大印,随即,从一个紫檀木匣中,取出了一张制作精美的凭证。
那张凭证,正是昨天展示的“股权证书”,上面用工整的小楷,写着:
“镇远侯钱伯涛,入股大明皇家工商总会,计‘三百股’整。特此为证。”
沈炼亲自将这张烫金的,还散发着墨香的证书,郑重的交到了钱伯涛手中。
“恭喜侯爷。”
沈炼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从今天起,您便是我皇家工商总会,第一位‘荣誉理事’。”
“为了感谢侯爷对新政的支持,殿下特批,所有理事,皆可免费入住我皇家银行在京师,南京,苏州等地的‘贵宾别院’,且每年可优先获得一万两白银的免息贷款额度。”
这番话,他说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能让门外偷听的人,听的清清楚楚。
钱伯涛接过那张比地契还要厚重的证书,听着这突如其来的“特权”,整个人都懵了。
他只是想赌一把,没想到,这开局的奖励,竟然超出了他的想象。
而门外,那些竖着耳朵偷听的家仆们,在听到“荣誉理事”,“一万两免息贷款”时,一个个都惊呆了,拔腿就往自家府里狂奔!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出现了!
而且,这螃蟹,似乎比想象中还要肥美得多!
所有观望的江南士绅们,心里那杆秤,开始剧烈的摇摆起来。
钱伯涛的命运,从这一刻起,便成了整个江南的焦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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