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毓庆宫。
朱见济听完了小禄子的回报,没出声。
偌大的书房里,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月光从雕花窗格里泼进来,冰冷一片,把他的影子拖得老长。
西厂首战,端掉一个无生教据点,赢的干脆,近乎羞辱。
泼天的大功。
可那个被俘书生的话,却成了胜利果实里的一根毒刺。
文宗,武宗。
一个杀人放火。
一个诛心传道。
他面对的,不只是一群藏在阴沟里的亡命徒。
这是一个有刀有笔,有血有脑的造反集团。
光靠杀,杀不尽。
“殿下,奴婢无能,没料到这帮反贼里还有这种门道。”
小禄子跪在地上,脑袋几乎埋进胸口。
西厂大胜的喜悦早就没了,只剩下后怕。
“不怪你。”
朱见济终于转身,月光把他的脸劈成一明一暗。
“人心这块地,我们不去种庄稼,敌人就会来撒野草。这是阳谋。”
“想对付一种念头,唯一的法子,就是拿出个更好的念头,一个能让所有人都吃饱饭的念头。”
他的眼里,像是烧着两簇火。
“不过思想的仗,要慢慢打。”
“现在,先办一件急事。”
朱见济的声音冷得掉渣。
“把他们的粮道,给孤掐了!”
“真空家乡吹的再好听,底下的人也得吃饭,也得使钱。”
“没钱,什么都是屁话!”
他的眼底有道光一闪而过,像是猎人抓住了线头。
“你派人去一趟诏狱,把从徐有贞府上抄来的那几箱子黑帐,一页不落的给孤搬到密室。”
“那上面的人名跟银钱往来,就是他们的命门!”
“奴婢遵旨!”
小禄子猛的抬头,眼里重新亮了。
“另外。”
朱见济又补了一句。
“把东宫药房的总管王瑾叫来,他的脑子细,看账是把好手。”
。。。
东宫,密室。
这里本是放珍玩的库房,如今四壁空空,只有几张拼起来的巨大桌案。
桌案上,卷宗和账册堆成了小山。
陈腐的纸墨气味混着昏黄烛光,整个密室都透着一股不见天日的压抑。
王瑾,平日里只跟药材打交道的药房总管,此刻正对着一堆鬼画符,眉头死死的拧在一起。
西厂提督小禄子,则在屋里来回兜圈子,脚下靴子踩的地板咯吱作响。
这活,比砍人难多了。
从无生教俘虏嘴里撬出来的联络暗号地点,跟徐有贞那本加密的黑帐一对。
鸡同鸭讲。
一个是江湖黑话。
一个是商贾暗语。
“他娘的!”
小禄子一拳砸在桌上,茶杯跳了起来。
“这都什么鬼东西!一笔笔对下去,对到猴年马月?”
他一把抓过一本账册,语气凶狠。
“依我说,就该把这帐上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抓进西厂,三法六刑过一遍,不怕他们不开口!”
“禄公公,不可!”
王瑾赶紧抬头,熬夜熬的蜡黄的脸上全是小心。
“殿下说了,此事要绝对保密。这些人大多是京城有头有脸的商贾,冒然动手,就是打草惊蛇。一旦让他们察觉,转移钱财,烧了账本,咱们就白忙活了。”
“那怎么办?干看着?”
小禄子一屁股坐下,气不打一处来。
“太子爷可没给咱们那么多时间。”
“禄公公莫急。”
王瑾扶了扶滑落的铜丝眼镜,那双看药材的眼睛里,透出一股子精明。
“您看,虽然暗号对不上,但有两样东西是做不了假的。”
他抽出两张纸,一张是西厂的供词誊抄,一张是黑帐的翻译记录。
“时间和钱数。”
王瑾用朱笔在一个地方画了个圈。
“今年三月初七,石亨在府中密会党羽,西厂审出,无生教派了三名高手在外围放风。您再看这里。”
他手指又点向黑帐。
“同一天,一家叫德运当铺的,突然平了一笔三千两的烂帐。这数额,正好够一笔买命钱。”
小禄子凑过去,眼睛亮了。
“四月十五,曹吉祥在司礼监搞鬼,无生教徒在宫外闹事。您看。”
王瑾的手指又移到一处。
“黑帐上记着,京西一家米行‘亏本’出了一百石粮,可西厂的番子查过,那家米行根本没运过粮!”
“你的意思是。。。”
“禄公公,咱们换个法子。不去对人名,就去找那些在要命的时间点上,冒出来的不正常的钱。辨药材也是这道理,好货次货,细看总有差别。”
小禄子一把抢过朱笔,脸上的肉都在抽动,咧开一个扭曲的笑。
“好!好个王瑾!”
“你这法子,比咱们西厂的刑具还好使!”
接下来的三天,密室成了禁地。
两个人不眠不休,把所有关键时间点都列出来,再从那堆积如山的账目里,一笔笔找对应的“巧合”。
终于,在第四天清晨,第一缕光照进东宫时,一个名字被王瑾用发抖的手指圈了出来。
张鹤年。
这个名字,在两份情报十几次的“巧合”中,都飘忽的出现过。
他是京城最大的盐商之一,生意铺的很大,为人却很安静。
“张鹤年。。。”
小禄子反复念着,突然一拍脑门。
“是他!此人是魏国公徐承宗的远房外甥!”
旧勋贵!
一条线,竟然把所有珠子,都串起来了。
。。。
有了目标,西厂这台杀人机器立刻转了起来。
当天,数十名西厂番子化整为零,无声无息的渗透到张鹤年生活的所有角落。
可结果,让小禄子再次不爽。
张鹤年这人,生活太干净了,除了谈生意和回家,没半点可疑的动作,更别说跟江湖人碰头。
“提督,这张鹤年滑不溜手。”
一个队率在西厂的分析室里汇报。
“不过,有个疑点。他每月十五,都会亲自去一趟燕云镖局总号,每次只带一个随从,待不到半个时辰就走。”
“燕云镖局?”
小禄子眉心一跳。
这名字在京城太响了。
总号在京城,分号遍布九边和运河。传闻他们什么都敢运,只要你给得起钱。
“查!”
“给本督查清楚,他去燕云镖局干什么!”
第二天,一份来自燕云镖局内部的账目副本,就送到了小禄子的案头。
看着副本上的记录,小禄子的手都在抖。
张鹤年,每月都会用“押运丝绸茶叶”的名义,给燕云镖局一笔巨额“运费”。
可西厂的暗线回报,那些镖车,全是空的!
钱,通过张鹤年进了镖局。
然后,燕云镖局再用“分红”“赏钱”的名头,把银子拆散,分给遍布京城各处上百个毫不相干的普通人。
这些人,有街边的混混。
有落魄的书生。
有码头的苦力。
他们,全是无生教的外围教徒!
一张网,终于清楚了。
旧勋贵当保护伞。
皇商出钱。
江湖镖局洗钱送钱。
一张又完整又吓人的利益链条,摆在了眼前。
。。。
深夜,东宫书房。
朱见济看着小禄子呈上的关系网图,半天没说话。
图上,线条交错,箭头分明。
最顶上,是“南宫”和“旧勋贵”。
往下,是盐商张鹤年。
再往下,通过“燕云镖局”,无数金钱的小溪,最终流进“无生教”和“朝中贪官”这两个黑水潭。
“殿下!”
小禄子激动得脸都涨红了,声音发颤。
“全在这了!这帮吃里扒外的狗东西!从魏国公到无生教,一根绳上的蚂蚱!您一声令下,奴婢现在就带人去抄了魏国公府,把这铁证往朝堂上一扔,保管他们人头滚滚,一个都跑不了!”
“然后呢?”
朱见济抬头,脸上没有狂喜,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
“抄了魏国公,再抓了满朝的勋贵官员?大明朝堂空掉三成。然后呢?”
“天下震动,人心惶惶,谁来做事?”
“新上来的人,就干净?”
朱见济站起身,走到小禄子身边,拿起那张图。
“杀人,最蠢。”
他看着小禄子,一字一顿的说。
“朝廷伤了元气,只会让躲着看戏的渔翁捡便宜。”
小禄子脸上的潮红退去,满眼不解。
“那。。。殿下,咱们费这么大力气。。。”
“谁说白费了?”
朱见济笑了,那笑里带着一股子阴狠。
他将那份足以让大明翻天的密报,仔仔细细的折好,放进一个檀木盒。
“小禄子,把这东西锁起来,藏进西厂最深的密档。除了你我,第三个人不能知道。”
朱见机亲自锁上盒子,将钥匙递给小禄子。
“记住。”
“这不是催命符,是‘投名状’。”
他的手指在冰凉的盒面上敲了敲。
“它不是用来杀人的。”
“是用来。。。让他们听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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