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自己作为唐蕃和平的象征，任何对吐蕃内政——尤其是涉及压迫唐人的敏感事务——的直接干预，都可能被解读为“汉人干政”，瞬间引爆吐蕃贵族积压的不满。
不仅她数十年的经营毁于一旦，甚至可能危及自身性命，破坏勉强的和平局面。
她晚年公开宣称“不染刀兵因果”，遁入空门，既是一种真实的修行，也是一种无奈的政治自保。
江逸风看着她那看似平静无波，实则隐含深深无奈的眼神，心中已然明了。
这位公主并非不念故国，也非全然麻木，而是被无形的枷锁束缚在这高原王庭之中，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她选择“以拖代斗”，暗中支持韦氏、引导赞誉，已是她所能做到的极限。
直接为几个工匠发声，在她这种上位者看来，无疑是愚蠢的。
“是在下唐突了。”江逸风不再追问，拱手致歉。
他清楚，有些界限，在此地是无法逾越的，更何况他已在文成公主脸上看到了垂暮死气。
一个即逝之老人，又能指望上什么呢？
文成公主微微颔首，不再言语，只是沉浸于那袅袅的佛香之中，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已与她无关。
这次会面，便在这样一种表面和谐，内里却暗藏机锋的氛围中结束了。
只是当江逸风告退时，文成公主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目光复杂。
回到青瓦达孜宫堡内被安排的居所——一处相对独立，却也处在严密视线范围内的石砌小院，江逸风屏退了韦·松囊派来伺候的吐蕃仆役。
室内的炭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三人神色各异的脸庞。
“炸药的制法，断不可落入吐蕃之手。”江逸风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打破了室内的沉寂，“然我等寄人篱下，若终日无所事事，反倒惹人生疑。”
叶开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芒，立刻领会了江逸风的意思，摩拳擦掌道：“江兄的意思是，咱们得找点事做，还不能是正经事？”
汪植亦微微颔首，嘴角难得地勾起弧度：“正是此理。既要显得我等‘尽力’，又须确保他们所得，非其所欲。”
江逸风目光扫过二人，吩咐道：“叶开，明日你便去寻多吉。
言说我对吐蕃之地所产矿物颇感兴趣，欲借炼丹之名，探究此地金石药性，或可炼制些‘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丹丸，聊表对韦·松囊大论款待之谢意。
所需物料，但凡是矿物、硝石、硫磺、各类草木灰烬，乃至一些稀奇古怪的金属、矿石，只管列单索要，种类愈杂愈好，数量不妨多些。”
叶开会意，嘿嘿一笑：“明白，炼丹嘛，总得试试各种方子，成败在天，过程……嘿嘿，难免有些动静。”他已然在脑海中构想，如何将那些看似无害的材料，以不同的方式混合、加热，制造出些不大不小的“意外”了。
汪植补充道：“还可索要些炼制丹器皿的工具，言称需定制合用之器。一来可拖延时日，二来……或可借此窥探吐蕃工匠技艺水平，乃至物料流通之渠道。”
“善。”江逸风点头，“记住，姿态要做足，既要显得热衷于此道，又不可过于急切，引人猜疑。
所炼之物，无论成与不成，皆可呈送部分给韦·松囊，言辞务必谦卑，言明尚在摸索，功效未卜。”
次日，叶开便寻到多吉，依计行事。
他摆出一副对炼丹之术极为痴迷的模样，侃侃而谈，从道家典籍扯到海外方术，将所需物料列了长长一串，其中果然混杂了大量硝、磺、炭以及各种金属矿物，甚至还要了一些吐蕃本地特产的、带有刺激性气味的植物和矿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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