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对师徒此刻正在 “罗妮” 工坊的主屋里,平静地度过午后。屋内静悄悄的,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飞鸟啼鸣,以及茶壶里余温未散的茶水偶尔泛起的细微声响。
“真是安稳啊。”
身为徒弟的少女罗尼,一边小口啜饮着温热的红茶,一边轻声感慨。她刚将中餐用过的瓷盘、银勺仔细擦拭干净,收进厨房的橱柜里,此刻正坐在餐桌旁的木椅上稍作休息。一件沾着不少煤灰的深蓝色工作服,松松地裹着她娇小的身躯,衣角还残留着几分锻造时留下的烟火气。每当她轻轻摆动悬在椅边的双腿,扎在背后的金色长发便会随之微微晃动,发梢偶尔会轻扫过椅背上的木纹。
另一边,坐在窗边藤椅上的黑发青年是莱特?恩兹。他和罗尼一样,将便于活动的工作服当作日常便服,只是他的工作服上,除了煤灰,还能看到几处尚未完全缝补好的细小破洞。从刚才起,他就一直沉默地望着窗外的景象,目光落在庭院里那棵半枯的老槐树上,久久没有移动。
每当饱餐之后的这个时刻,空气中总会弥漫着一种慵懒的气息,让人连抬手的力气都仿佛少了几分。加上今日天气格外晴朗,没有一丝云朵遮挡,明亮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照进室内,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道细长的光影,让屋内始终保持着舒适的温暖。即便暖炉里的火势并不旺盛,只有几点火星在木炭上微微闪烁,也已足够驱散午后的微凉。
罗尼悄悄将目光转向身旁的师父,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茶杯边缘,心中暗自思索:不知从何时起,他变得这样安静了?以前就算话不多,也总会偶尔和自己聊几句锻造的技巧,或是叮嘱几句家务事。
自从莱特从前同盟国回到这座都市,亲眼见过那场战争留下的混乱场景后,已经过去十天左右。原本按照两人以往的习惯,他和自己应该尽快振作精神,整理好锻造工坊里的工具,着手开展新的锻造工作,但莱特始终没有这样做,甚至连靠近锻造炉的次数都少得可怜。
两人都经历过那次惊险的事件 —— 尽管当时面临的状况完全不同,罗尼是在工坊附近抵御突袭的敌人,而莱特则是在前线直面战火,却各自受了不轻的重伤。身为恶魔的罗尼,身体的恢复能力本就比人类更强,加上后续精心调养,所以早已痊愈,行动与往常无异。而莱特的恢复似乎并不顺利,他的左手偶尔还会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脸色也比从前苍白了些。他刚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危急的局面中脱险,想来确实还需要一段时间安心休养。
在莱特彻底康复之前,工坊里的锻造工作根本无法重新开始。为了让他能早日痊愈,罗尼主动承担了家里所有的家务,从打扫房间、清洗衣物到准备一日三餐,同时还负责照顾莱特的日常起居,提醒他按时服药、擦拭伤口。闲暇时,她偶尔还会去附近的农家帮忙采摘蔬菜、喂养牲畜,以此打发时间,也能换些新鲜的食材回来。而莱特也很配合,为了让身体尽快恢复,他尽量不做任何耗费体力的事,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坐着或躺着休息。
那两天战火纷飞、枪炮声不断的日子,如今回想起来,仿佛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平静的时光正这样悄无声息地一天天延续着。
对此,罗尼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满。她将茶杯轻轻放在桌上,心里忍不住想着:好想尽快开工啊,再这样闲下去,手上的技艺都要生疏了。
她还记得,当初莱特即将动身前往前同盟国时,曾特意将负责留守工坊的自己叫到身边,语气严肃地吩咐:“罗尼,我要你锻刀。” 他当时还详细交代了,在师父回来之前,罗尼必须做好所有的准备工作 —— 包括熟悉不同钢材的特性、练习磨刀的角度、整理好锻造所需的模具。罗尼后来才明白,莱特是担心自己在前线可能遭遇不测,想提前将所有的锻造技术毫无保留地传授给她,这大概也算是一种为工坊未来着想的 “保险”。即便清楚师父的用意,一想到自己能亲自尝试锻刀,罗尼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虽说她一直以来都只是师父的助手,帮忙递工具、烧炉火,但终究也是这座锻造工坊的一员,对锻造有着同样浓厚的热爱。
然而战事结束后,工坊却迟迟无法开工,罗尼原本因为师父的嘱托而燃起的热情,也不得不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冷却下来,连放在角落的锻造锤,都蒙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除此之外,罗尼心里还在担心另一件事:莱特好像有些不对劲,和从前的他判若两人。老实说,他实在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有些不安。
自从两人重逢以来,莱特说过的话加起来恐怕都不到以前一天的量。还记得要前往前同盟国的那段时间,他对锻造那把用于对抗敌人的圣剑十分投入,常常在工坊里忙碌到深夜,眼里满是专注的光芒。可最近这些天,他却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就算罗尼主动和他说话,他也常常要过好一会儿才会反应过来,回答也总是简短得很。就算罗尼鼓起勇气问他旅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莱特的回答也总是含糊不清,要么说 “没什么特别的”,要么就干脆沉默不语,不愿多提。
就像现在,他只是呆呆地盯着窗外,身体一动不动,连眼皮都很少眨一下。这样的状态,难免让一直关心他的徒弟感到担忧,总怕他是不是还在受着战争阴影的影响。
这时,罗尼忽然想起刚才去邻居家帮忙时听到的消息,眼睛微微一亮,开口打破了屋内的寂静:“我刚才去隔壁玛莎太太家帮忙摘番茄时听说,今晚似乎有一场小型的庆典。”
“…… 庆典?”
莱特终于有了反应,他缓缓转过头,带动窗边的藤椅脚与木质地板摩擦,发出一阵细微的 “吱呀” 声响。罗尼见他有了回应,连忙对着他轻轻点头,继续详细说道:“玛莎太太说,今年因为战争的特殊情况,都市里往年那种大型的过年庆祝仪式好像要暂停举办了。这件事,应该是市长宇国先生综合考虑了当前的安全形势后,最终做出的决定,大家也都能理解。”
大陆很快就要迎来新的一年,按照往年的惯例,再过几天就是除夕了。以往每到这个时候,独立自由都市总会按传统举办盛大的庆祝仪式。到了除夕夜,市民们会从家里带上用于保暖的厚毯子和用于照明的玉钢,成群结队地聚集在市中心的广场上,连日举办热闹的宴会。大家会一起唱歌、跳舞、分享食物,直到带来的酒全部喝完、身体的体力彻底耗尽,或是玉钢的光芒完全熄灭,才会依依不舍地各自回家。
莱特天性就厌恶喧闹的环境和拥挤的人群,对这样的宴会向来提不起丝毫兴趣,甚至会刻意避开。但即便如此,每年庆祝仪式的第一天,他还是会拗不过罗尼的期待,带着她一起出门,在广场边缘找个安静的角落待上一会儿,看她和其他孩子一起玩耍。罗尼每年都格外期待这项活动,今早去玛莎太太家帮忙时,刚听到今年要暂停的消息,还曾偷偷感到十分失望,连摘番茄的心情都低落了不少。
但她也明白,这样的结果其实无可奈何。如今都市已经明确与帝政盟国进入了战争状态,周边的局势本就紧张,如果因为连日举办宴会而放松了警惕,导致敌人有机可乘、趁机攻陷都市,那未免太过荒唐,也对不起那些在战争中牺牲的人。
“不过,玛莎太太说,大家觉得大过年的要是连一点活动都没有,实在太冷清了,也不利于提振大家的士气,所以几个街区的市民们商量着,决定自己联合举办一场只有一天的小型庆祝仪式,就定在今晚。前阵子大家刚经历过艰苦的战斗,心里都有些压抑,也想趁这个机会好好放松一下,互相鼓励打气。就连都市公务员那边,也默认了这次民间自发的活动,没有出面阻止。之前因为一直有宴会要停办的传言,大家都不敢提前准备,所以庆祝的准备工作到现在才开始加紧进行,估计傍晚就能布置好场地了 ——”
说到这里,罗尼故意停下话头,抬起头,用充满期待的目光望向对面的师父,双手悄悄握在身前,等着他的回应。
莱特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将双臂交叠在胸前,眉头微微蹙起,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他清楚地知道,罗尼今年能不能参加这场难得的庆典,全看自己的一句话 —— 如果自己不同意,以罗尼的性格,是绝不会独自出门的。
片刻后,他似乎做出了决定,低声自语道:“…… 或许可以借此机会,出去走走。”
听到莱特这句模糊的话,罗尼脸上露出几分困惑的神情,微微偏过头,不解地问道:“机会?师父是说…… 借着庆典的机会做什么吗?”
莱特没有解释,只是对着她缓缓点了点头,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我带你去。”
“啊?真、真的吗?太好了!”
罗尼完全没想到他会如此干脆地答应,惊喜之下,声音都比刚才提高了几分。光是能参加这场期待已久的庆典这件事,就已经让她十分高兴,更何况还能趁这个机会,让一直闷在屋里的师父出去透透气,或许还能帮他缓解近来的低落情绪,为这位近来提不起劲的师父打打气。
“我真的很期待,都有些等不及想看看今晚的庆典会是什么样子了!”
看着徒弟兴奋地高举双手、脸颊泛红的夸张模样,莱特紧绷了多日的嘴角终于微微松动,不禁露出一丝淡淡的苦笑,眼里也难得有了几分暖意。
之后,莱特缓缓从藤椅上站起身,动作还有些缓慢,似乎起身时牵动了身上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
“我出去一下。”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工作服衣领,开口说道。
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正处于兴奋中的罗尼瞬间愣住,惊讶地眨了眨眼,连忙问道:“师父要去哪里?现在离庆典开始还有好几个小时呢。”
“去街上看看,顺便了解一下庆典的布置情况。” 莱特的语气依旧平静,“庆典开始前我一定会回来,你不用担心,在家等着就好。”
“…… 好的,我知道了。”
罗尼虽然点头答应,但心里自然还是好奇莱特要去做什么,不过看他的神情,想来应该和锻造工作没有关系,倒像是单纯想去提前看看场地。
“啊,对了!” 罗尼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连忙叮嘱道,“你的伤还没完全好,出去的时候别走太远,也别太勉强自己,要是累了就早点回来休息。”
正在往肩上披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外套的莱特,听到这话,动作微微一顿,随后朝罗尼轻轻挥了挥手,算是回应了她的叮嘱,接着便转身推开主屋的木门,一步步走出了屋子,脚步声渐渐远去。
罗尼站在原地,一直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庭院的大门外,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回过神来,转身回到餐桌旁坐下。
这时,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墙角那个专门放置刀具的木架,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 师父每次出门,无论去什么地方,必定会随身携带的那把贴身短刀,这次竟然安安静静地躺在木架上,没有被带走。
“莱特竟然忘了带刀!” 罗尼惊讶地站起身,走到木架旁,看着那把熟悉的短刀,心里不由得泛起一丝疑惑:师父今天出门,到底是要去做什么呢?
离开工坊后,莱特沿着田埂前行,脚下的泥土因前几日的小雨还带着些许湿润,踩上去偶尔会发出轻微的闷响。
七号街的景观以农地为主,几乎没有其他类型的建筑。以邻近的三号街市镇为背景,数块宽阔的农田清晰映入眼帘,田地里残留着收割后的作物根茎,整齐地排列在土壤表层。无数道田埂纵横交错,填补着农地间的空隙,几座农舍零散分布在农田之中,屋顶的烟囱里没有升起炊烟,显得有些安静。今年的收成期已过,且十天前刚与帝政盟国发生战事,农夫们都主动前往街上参与重建作业,连原本常在田埂旁走动的巡查人员都少见踪迹。近来罗尼所说的 “抽空前往附近农家帮忙”,指的便是这件事。
都市中损毁最严重的区域集中在正门与大道附近,据说部分建筑的残骸至今仍未清理完毕。位于都市深处、战时被用作避难场所的七号街,所受损伤相对较小,街道两侧的树木虽有几棵枝干断裂,但大部分仍保持着直立的姿态。但即便如此,这里的景象与战前相比仍有差异,空气中偶尔会飘来远处重建工地的木屑味。
农地中有一片区域让莱特感到陌生,那是临时搭建的住宅区,与周围开阔的农田形成了明显的对比。
临时住宅区建于一片原本管理松散、近乎弃置的土地上,土地边缘还能看到半人高的杂草。区域内整齐排列着成片木造棚屋,每间棚屋仅比普通小屋略大,屋顶覆盖着简易的油布,边缘用石块压着以防被风吹起。由于是紧急赶工建成,这些棚屋并无美观可言,仅看其木板外墙,便能判断其难以抵御冬季寒风,木板间的缝隙甚至能隐约看到内部的景象,让人见了不禁心生寒意。
为给那些房屋被恶魔及恶魔兵器损毁的市民提供居住场所,都市紧急修建了这片住宅区。市民们从自家倒塌房屋的瓦砾中找出残存的财物,大多是衣物与小型家具,用布包着扛到此处暂住。在正式住宅建成前,他们只能勉强居住在这些简陋的棚屋里,白天会有人定时来此处分发饮用水与食物。类似的临时住宅区,除了莱特眼前这处,在其他地方还有几处,罗尼曾提过东边的工业区附近也有一片规模相近的区域。
莱特特意来到这里,目的是拜访其中一间棚屋,他事先在心里确认过罗尼告知的门牌号,避免找错地方。
敲门后,他等待了许久,期间能听到棚屋内部传来轻微的挪动声,过了好一会儿,一名女子才慢慢将门打开,门轴转动时发出了 “吱呀” 的声响。
女子身着围裙式洋装,围裙上沾着少许面粉,显然之前在做些家务。她的棕发向后梳理整齐,用一根简单的木簪固定着,几缕碎发贴在耳后。
“…… 喔?是没想到会来的客人啊!”
这名女子,正是在安尔家工作的女仆 —— 菲欧?摩根。起初,她为确认来者身份,眉头微蹙,神色显得严肃,视线在莱特身上停留了几秒,待看清是莱特后,表情瞬间转为亲切,露出笑容,眼角也随之弯了起来。
“我还以为是谁呢?这不就是莱特?恩兹嘛!好久没见你到这边来了。”
安尔家原本的住所也在三号街,是一栋带有庭院的两层小楼,却在与帝政盟国的战役中因意外彻底损毁,连庭院里的那棵老槐树都被推倒了。如今他们只能搬迁到七号街的这间简陋临时住所,空间比之前的家小了大半。莱特之所以知道这个地方,是常来此处探望尼禄的罗尼告诉他的,罗尼还特意画了简易的路线图,怕他找不到。
“好久不见了 —— 应该是从上次安尔家举办的聚餐之后就没见过了吧?你最近情况如何?”
“啊,还算可以。” 莱特的声音略显平淡,他不太擅长与人寒暄,尤其是面对菲欧这样热情的人。
“怎麽了?你这孩子还是这么不爱说话啊 —— 嘻。” 菲欧说着,轻轻拍了拍莱特的胳膊,动作带着几分熟稔。
要是可以,真不想再和你见面 —— 莱特在心里暗自苦恼。只要回想起上次被对方追问自己与尼禄之间事情的场景,他就忍不住微微发抖,当时菲欧一连串的问题让他根本无从招架,最后只能狼狈地逃走。
“所以,你有什么事…… 等等,问了也是白问,肯定是为了尼禄来吧?” 菲欧挑了挑眉,语气带着几分笃定,似乎早就猜到了他的来意。
莱特点了点头,没有否认,他原本也没打算隐瞒自己的目的。
“我听说她还在休养,之前罗尼说她在战役中受了伤。”
“是啊,本来确实该好好休养,医生也叮嘱过要多休息,可她今天早上还是坚持出去工作了。” 菲欧无奈地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担忧。
“出去工作?” 莱特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尼禄会这么快就投入工作,之前听罗尼说她的伤势还需要恢复一段时间。
“我要是能拦得住她就好了。那孩子从小就跟着她父亲学挥木剑,性子向来好动,让她整天待着不动,根本做不到。虽然她保证暂时不进行武术训练,也不做费力的活动,但谁知道她会不会真的遵守…… 说不定到了地方就忍不住帮忙搬东西了。” 菲欧叹了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扯了扯围裙的边角。这位在安尔家服务多年的女仆,早已将安尔家的人当作家人,尼禄的情况让她十分牵挂,其实也承受着不少压力。
莱特听到这个答案,虽不可否认地感到有些无力,毕竟尼禄的性格他也有所了解,但还是立刻调整状态,重新打起精神,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尼禄。
“所以,尼禄是去三号街的办公厅了?罗尼之前提过那里需要人手整理文件。”
“应该是。舒雅好像也和她一起去了,早上两人是一起出门的,说是办公厅那边人手不够,她们去帮忙做些文书工作。” 菲欧回忆了一下,补充道。
既然如此,莱特认为自己没必要再继续打扰安尔家,菲欧看起来还有家务要做。他打算简单道谢后就立刻离开,转身准备开口时,却被菲欧一把抓住了手,她的力气比看起来要大些。
他不情愿地转过身,果然看到菲欧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眼神里满是探究的意味。
“…… 有什么事吗?” 莱特试图抽回手,语气有些不自然。
“‘有什么事吗’?这话该我问你才对!哪能这么容易就让你走啊!好不容易见你主动来一次,不得多聊聊?” 菲欧没有松手,反而抓得更紧了些。
菲欧一边说着,一边咧嘴露出略带狡黠的笑容,视线在莱特脸上来回扫视:
“在我看来,像你这样不擅长表达、平时连话都很少说的人,会主动来拜访尼禄,可是件值得说道的事!难道你终于打算服软,承认对尼禄有意思了?嗯?”
“就算是误解,也不至于这么离谱吧,你这个爱多管闲事的女仆。我只是来找尼禄,讨论上次去前同盟国执行任务的事情,有一些细节需要和她确认。” 莱特急忙辩解,脸颊微微有些发烫,为了掩饰慌乱,语气显得有些强硬。
“喔 —— 真的是这样吗?我怎么觉得你在掩饰什么啊?” 菲欧显然不相信他的话,语气里满是怀疑,眼神依旧带着探究。
当然不是真的。莱特来找尼禄,其实是想问问她伤势恢复的具体情况,顺便把之前从工坊里带来的、有助于伤口恢复的药膏交给她,但他不想让菲欧知道这些。但莱特并非会在这种时候说出实话的人,尤其是面对菲欧这样爱追问的人。他用力挣脱菲欧的拉扯,手臂微微用力,终于从她手中抽回了手,想要尽快脱身。
“别闹了,我要走了 —— 再晚些说不定就找不到尼禄了。” 莱特说着,脚步已经向后退了半步,准备转身离开。
“菲欧?是有人来拜访吗?声音听起来像是莱特?”
就在这时,棚屋内部传来一个温和的女声,声音不算大,但在安静的环境中格外清晰。莱特瞬间停下了动作,原本准备迈出的脚步僵在原地,说不出话来,这个声音他很熟悉,正是尼禄的声音,他没想到尼禄竟然还在棚屋里。
站在门口的菲欧身后,一张脸缓缓探了出来。那是位红发、红眼珠的妇人,睡袍外随意披了件深色外衣,双手正小心地将外衣前侧拉拢,似乎在抵御室内的微凉空气。虽是初次见面,莱特却一眼便认出了她 —— 她与尼禄的眉眼、唇角弧度太过相似,连说话时细微的神态都有几分重合。
—— 这位便是尼禄的母亲,露西?安尔。
“太太,就是他,” 菲欧向前半步,侧身指向莱特,语气带着几分确认,“他就是近来在我们家被传得沸沸扬扬的莱特?恩兹。”
“…… 在下莱特?恩兹,见过夫人。” 莱特微微躬身,声音平稳,目光落在露西的脸上。
“被传得沸沸扬扬”—— 尽管对这种未经证实的说法心存在意,甚至想追问传言的具体内容,但莱特仍维持着表面的镇定,向对方颔首致意,不愿在初次见面时显得失礼。
露西?安尔则以讶异的目光注视着莱特,视线从他的头发扫到鞋子,像是在仔细确认什么。片刻后,她像是陷入某种遥远的回忆般眯起眼睛,语速放缓,缓缓开口:
“…… 没错,果然和巴古大人长得很像,尤其是这双眼睛的神采。”
这句话让莱特骤然一惊,身体微微一僵,原本平静的神色多了几分波动。他从未想过,自己会与父亲的旧识产生这样的关联。
“您认识家父?” 莱特向前微倾身体,语气中带着一丝急切。
“自然认识,” 露西轻轻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外衣袖口,“恩兹家与安尔家的关联,从祖辈起便从未断绝,只是近年来往来少了些。”
她停顿片刻,接着问道:“你应当知晓‘圣剑之鞘’的含义吧?” 莱特闻言立刻点头,这个词他从小便听父亲提起过。
恩兹家世代钻研锻刀之术,为锻造传说中的圣剑不断精进技艺,每一代都在前辈的基础上寻求突破;安尔家则身负替代圣剑的重任,家族成员体内都遗传着特殊的死亡咒文,这咒文既是力量也是束缚。两家看似专注的领域有别,实则命运紧密相连,彼此依存,羁绊深厚到难以分割 ——
“巴古大人是亡夫契斯特?安尔的旧识,” 露西的声音低了些,带着淡淡的怀念,“虽因家族职责与背景差异,两人平日的交情不算格外深厚,见面次数也不多,但在我看来,他们始终默默关注着彼此的动向。为了不让对方背负过重的负担,两人都对自身的职责尽心尽责,从不敢有丝毫懈怠,连遇到难题时,都会下意识地想‘对方是否也面临着同样的困境’。”
莱特对父亲的交友情况本不了解,父亲在世时极少提及过往的交往细节,但此刻听着露西的描述,却能清晰想见两人隔着距离、彼此牵挂的模样。事到如今,他对两家的关联、对父亲过去的经历,都有了更深刻的认知。即便露西未曾这般解释,他也早已在心中下定了守护尼禄的决心。
“我一定会…… 拯救尼禄,不让她被家族的命运束缚。” 莱特的声音比之前更坚定,目光中多了几分决绝。
露西将目光投向若有所思的莱特,眼中满是讶异,似乎没料到这个年轻人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莱特则迎向她的注视,右眼的光芒未曾动摇,每一个眼神都在传递着自己的决心。
“我说到做到,夫人可以放心。”
露西看着莱特坚定的模样,双手缓缓交叠置于腹前,神情庄重地低下头,周身散发着如祈祷般强烈的心意,那是一种卸下重担后的信任与期盼。
“…… 那在下先行告辞,后续若有关于尼禄的情况,我会及时告知您。” 莱特直起身,语气恢复平稳。
露西闻言,连忙敛起脸上的情绪,似在自责方才的失态,随即抬手以指尖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嘴角慢慢牵起一抹温和的微笑:
“抱歉,让你见笑了,还耽误了你的时间。”
“不必客气,” 莱特摇摇头,语气真诚,“能听到关于家父的事,了解两家的过往,我也很高兴,这对我而言很重要。”
“以后若有时间,欢迎常来坐坐,” 露西侧身让开一点位置,目光扫过屋内简单的陈设,“只是这房子简陋,家具也有些陈旧,恐难让你舒心。”
“就算房子简陋,我也会好好招待你的!” 一直安静待在一旁的菲欧忽然开口,边说边卷起衣袖,露出小臂,语气充满活力,打破了片刻的沉静。
莱特向两人微微颔首示意,目光依次扫过露西温和的笑脸与菲欧雀跃的神情,随后转身,脚步平稳地离开屋子。
刚迈开脚步走出门口,身后便传来露西轻柔的声音:“真没想到,那孩子竟在和巴古大人的少爷交往,这真是件让人意外的事。”
这句话让莱特的脚步骤然停住,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背有些发僵。他缓缓转过身,只见露西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眼神中满是欣慰。
“之前我一直好奇,尼禄最近总是出门,到底在和谁交往…… 没想到会是你。这种事,本该早点让我们知道才是,也好让我放心。莱特,尼禄性子跳脱,做事有时不够周全,难免会惹出小麻烦,往后还请你多费心照顾她,多包容她的小脾气。”
“您误会了!我与尼禄并非交往关系,只是朋友而已!” 莱特急忙解释,脸颊微微发烫,语气也比之前急促了些。
莱特心中暗忖,这便是人们常说的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吧 —— 明明之前的交流都很顺畅,却没料到最后会突然冒出这样的误会。这一次,他又学到了一课:有些时候,沉默反而会让误解加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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