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战士团团长齐鲁眯着眼,右腿悠闲地搭在左腿上,就那样跷着二郎腿斜倚在市长室那张宽大的长椅里,自始至终没抬过头,只是低眉垂目,专注地翻看着手里那份薄薄的文件,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你怎么……”尼禄刚要上前,话才说了一半就被打断。
“不得无礼!”
一道冷硬的声音骤然响起,一个如同移动堡垒般的“铁疙瘩”猛地从齐鲁身旁的阴影里冒了出来,像一堵坚实的黑墙,稳稳挡在了正要迈步的尼禄面前。
“这位可是帝国战士团的齐鲁大人,还不退下!”那“铁疙瘩”语气里满是不容置喙的威严。
尼禄眉头瞬间拧起,不满地抿了抿唇,却也只能暂时停下脚步,目光锐利地投向眼前的阻碍。
挡路的是一副漆黑如墨的全身铠甲,甲胄的接缝处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一看便知防御力惊人。这人双臂环抱着一个侧脸部位开口的头盔,头盔边缘还沾着些许不易察觉的灰尘,背后则扛着一把巨大得超乎想象的战斧,斧刃在窗外光线的映照下闪着慑人的寒光,那模样,简直就像一尊随时能嘶吼着冲上战场、与敌人拼杀到底的硬邦邦铁块。更让人惊讶的是,这副厚重铠甲包裹下,唯一露在外面的脑袋,竟是一张属于女人的脸。
她留着一头利落的金色短发,发丝修剪得整整齐齐,如同精心打理过的麦浪;陶瓷般细腻白皙的皮肤上,嵌着一双颜色独特的青色眼睛,此刻那双眼眸正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敌意,死死地瞪着尼禄,仿佛只要对方再往前一步,就会立刻挥起巨斧。
“西丝卡,没事。”齐鲁的声音不高不低,带着一种天生的慵懒与漠然,从长椅那边传来。
“是,大人。”
名叫西丝卡的女人听到主人的指令,没有丝毫迟疑,干脆利落地侧身退到了一旁,重新站回齐鲁身后,恢复了之前的警戒姿态。而齐鲁自始至终都没抬头,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专注地看着手里的文件,仿佛刚才的小插曲从未发生。
尼禄眉头皱得更紧了,视线落在齐鲁手中的文件上——那上面的字迹她再熟悉不过了。“那是我的!”她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那分明是她刚刚才交上去的报告书!怎么会突然到了这个男人手里?尼禄一脸困惑地猛地回头,看向自己的上司。只见哈斯曼正坐在市长室中央那张宽大的书桌后,脸色带着几分凝重,莱尔则沉默地站在他旁边,眼神复杂。
哈斯曼轻叹了口气,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疲惫解释道:“尼禄,齐鲁大人是来回收那只异类尸体的。”
“回收……尸体?”尼禄愣了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
“没错,那是帝国的东西,理应由我们带回。”西丝卡立刻接过话头,依旧用那双青色的眼睛瞪着尼禄,语气生硬,“我们会正式接收尸体,同时也感谢独立自由都市在此次事件中提供的协助。”
尼禄彻底懵了。这意思是,那只造成了巨大混乱和伤亡的异类,竟然是帝国的财产,所以就算是尸体,也得由他们收走?道理似乎勉强能说通,可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完全打乱了她的预想,让她脑子一时之间根本转不过来,只剩下满肚子的疑问。
“我是独立自由都市的公务员,三号街自卫骑士团的尼禄。”尼禄强压下心头的烦躁,先郑重地报上自己的身份,然后转向西丝卡,“西丝卡小姐,关于这只异类,能请你说明一下吗?”
西丝卡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家主人齐鲁,可齐鲁依旧低头看着文件,一点反应都没有,仿佛完全没听到这边的对话。她只好转回头,重新看向尼禄,脸上的表情紧绷又严肃,像是天生就不会展露多余的情绪。
“可以,只要是在我能回答的范围之内。”西丝卡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首先,那只异类到底是什么生物?”尼禄立刻问道,“它的外形明显不是自然产生的,身上有多处人工移植的痕迹。而且在莱特——不,是在一位熟人的指证下,已经能确定它身上那把剑的材质,是极为稀有的高纯度玉钢。”
“这属于帝国机密,无可奉告。”西丝卡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了回答。
“什么鬼。”尼禄心里顿时升起一股火气,暗骂了一句,但还是强行忍住了发作的冲动,继续问道,“那请问,这只异类为什么会突然袭击我们的都市?”
“那异类是在运送途中,趁机杀了看守的士兵后逃掉的。它冲破了我们的层层包围,不巧就混进了这座都市。”西丝卡这次倒是没有隐瞒,简单说明了情况。
“逃走?运送?”尼禄捕捉到了关键信息,追问道,“请问,你们原本打算把它运到什么地方去?”
“这同样是帝国机密,无可奉告。”西丝卡的回答和刚才如出一辙。
尼禄感觉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那些已经到了喉咙口的怒骂,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硬生生咽了下去。哈斯曼和莱尔显然都清楚她火爆的性子,此刻都紧张地看着她,大气都不敢出。尼禄气得浑身微微发抖,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麻烦你至少回答我这个问题:对于这起造成了众多伤亡的案子,你们到底怎么看?”
“这是一起令人遗憾的意外事件。”齐鲁终于开口了,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小事。
“别开玩笑了——!”尼禄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瞬间爆发出来,冲着齐鲁大声喊道,“这根本就是你们帝国惹出来的祸!你们知道因为这只异类,我们都市死了多少人吗!”
“死者十四名,轻重伤员一共二十名。”齐鲁用手指轻轻弹了弹手里的报告,然后随手一扬,一张内页“唰”地一声滑了出来,轻飘飘地落在了尼禄脚边,“这份报告书里写得很清楚。”
“我们会赔偿合理的抚恤金,这点我刚才已经跟市长沟通过了。”
他自始至终既没起身,也没低头看尼禄一眼,那副云淡风轻的态度,仿佛在说这件事里自己一方没有半点过错。这简直就是毫无诚意!
好像用钱就能解决一切似的——这个男人的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像一根尖刺,狠狠扎在尼禄心上。
“你觉得这样真的行得通吗?”尼禄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发颤。
“当然,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可赔偿的了。”齐鲁的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丝毫愧疚。
“我早该清楚的!这家伙就是这种混账!”尼禄猛地想起之前那次会议,她已经亲身体验过这个男人的冷漠与无情了。没错,就是这个男人,当初那么轻易就舍弃了玛莉亚,根本就是个不把人命当回事的垃圾!尼禄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她低头看了看脚边那张轻飘飘的纸,然后猛地抬起头,双眼像是要喷出火来,死死瞪着长椅上的齐鲁。
“道歉。”她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西丝卡见状,立刻眼神一凛,就想再次上前拦阻,可尼禄根本没理会她,猛地往前迈了一大步,直视着齐鲁,一字一句地吼道:“向所有遇难者的遗属低头道歉!”
“真是低效又无用的举动。”齐鲁终于抬起眼皮,看了尼禄一眼,眼神里满是不耐与轻蔑。
“这才是对那些逝去的生命最基本的负责!”尼禄毫不退让地回视着他。
“你不明白吗?在帝国,用钱就能买到一切,包括所谓的‘命’。”齐鲁的话语里带着浓浓的嘲讽。
就在这时,一阵风仿佛凭空从窗外刮过,带着刺骨的寒意。
尼禄被这句话彻底激怒,下意识地就想一拳挥过去,可身体却突然被一股凛冽的寒气冻住了——一把散发着森然杀气的凶刃正牢牢抵在她的脖子上。她僵硬地转脸看去,对上了一双充满冰冷杀气的青色眼眸,西丝卡不知何时已经再次上前,正用那把巨大的战斧紧紧顶着她的脖颈,只要稍一用力,就能轻易割开她的喉咙。
她什么时候……动的?尼禄的心脏猛地一缩,一动也不敢动,浑身控制不住地直打颤,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的衣衫。
“尼禄!”舒雅惊恐的尖叫声从旁边传来。
“还不住手!你们都给我退下!”莱尔也又惊又怒,厉声呵斥道。
听到两人的声音,西丝卡默默地收回了战斧,重新将其背到背上,退回到原位,仿佛刚才那个杀气腾腾的人不是她。而尼禄却依旧没能立刻动弹,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双腿还有些发软。
“还好吗?”舒雅快步跑过来,脸色煞白地看着她,满眼都是担忧。
尼禄对着舒雅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只是还没从刚才的惊险中完全缓过神来。
“尼禄小姐,能不能请你忍一忍?”哈斯曼在书桌前再次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奈,“你刚才问的这些问题,莱尔其实都已经问过一遍了,结果是一样的。”
尼禄这才不由得看向莱尔,只见这位一向沉稳的团长此刻也眉头紧锁,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显然也和她一样,满肚子都是不高兴和憋屈。
“目前已经初步决定,由他们帝国支付所有受损建筑物的修缮费,并且给所有遇难者的遗属发放一笔抚恤金。至于赔罪的话,他们说之后会以皇帝亲笔书信的形式送来,所以……现在只能先忍一忍了。”哈斯曼缓缓说道,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
尼禄沉默地点了点头,心里却当然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可她也清楚,事已至此,再争执下去也没有意义,只会让局面更加难看。
舒雅敏锐地察觉到了尼禄心中的不甘与愤怒,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用无声的安慰让她因愤怒而充血的脑袋稍微冷静了一些。
尼禄深深呼了口气,努力平复着翻涌的情绪,就在这时,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墙角,才注意到角落里堆放的东西,眼神顿时又沉了下去。
房间角落的阴影里,立着一根泛着冷光的黑色 “木头”。那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下模糊不清,仿佛与周遭的黑暗融为一体,不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究竟是什么。
不,那不是木头,那分明是一位身着华贵长裙的贵妇。她周身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场,沉静得如同深夜的湖面。
“是菲华。” 舒雅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不确定,目光紧紧盯着那位贵妇。
尼禄虽然从未亲眼见过,但舒雅曾多次提起过她 —— 那是能操纵黑色火焰、拥有自我意识的焰型魔剑菲华。只是此刻她化作人形,实在让人难以将其与锋利的剑刃联系在一起。
贵妇静静地站在那儿,仿佛一尊雕像,存在感低到不可思议,以至于尼禄刚进来时,目光扫过整个房间,竟完全没注意到角落里还有这样一个人。
“那玩意儿是我的爱剑。” 齐鲁突然开口,打破了房间里的沉寂,他瞥了一眼菲华,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物品,“说起来,之前它被小偷拿走,还让我头疼了好一阵子呢。女人,容我再向你道个谢。”
“呸!被拿走?明明是你主动交给玛莉亚的,现在居然这么说!” 尼禄声音清冷,带着明显的不满,驳斥着齐鲁的说法。
“…… 够了,有话快说!” 尼禄强压着心底翻涌的怒火,声音都因为情绪的激动而微微发颤。她很清楚,现在纠结这种无关紧要的往事根本无济于事,当务之急是弄清楚齐鲁叫他们来的目的。
“叫我来这儿,总该有原因吧。” 尼禄直视着齐鲁,眼神里满是催促。
“嗯,关于你的报告书内容,我有件事要问你。” 齐鲁慢悠悠地在长椅上重新跷好二郎腿,姿态慵懒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参加这场战斗的市民,是那个锻造师养的恶魔吧?”
就算心里清楚让他改改这种不敬的说法也没用,尼禄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应道:“是。”
“我直接问你,你觉得我那只异类和她碰到一起,是偶然吗?” 齐鲁的目光锐利如刀,紧紧锁在尼禄脸上。
尼禄的呼吸猛地一顿,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他的问题,竟然和她自己心里盘旋已久的疑惑一模一样。
逃进灰幕森林的异类,偏偏就在那里遇到了罗尼和莱特。在那么大一片终年被雾气笼罩、视线极差的森林里,双方能遇上的概率有多低?应该是低到几乎不可能才对。
这么说来,当时那异类逃跑的时候,动作看起来一点都不犹豫,简直就像提前知晓目标,以某个地方或某样东西为明确方向,径直往前冲。这事儿难道背后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特殊意义?
不对,等等 —— 齐鲁为什么特意提的是罗尼,而不是莱特?当时遇上的时候,莱特明明也在啊!而且还有件事让她格外在意,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向身旁的舒雅。
“舒雅,之前那件事,你不是说过什么吗?” 尼禄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急切。
“呃…… 大概是那个吧?野兽对罗尼的气味有反应。” 舒雅愣了一下,才慢慢回想起来,不确定地说道。
尼禄脑子里瞬间冒出一个大胆的假设。
异类在追踪罗尼?这个念头一出现,就让她心头一震。
“原来如此。” 一个低沉的声音自身旁响起,尼禄心里猛地一惊,迅速循声看了过去。
“原来如此啊!” 她看到齐鲁脸上浮现出一个扭曲的笑容,那笑容里藏着的深意让人心头发毛。
齐鲁在笑。他大大咧开嘴角,露出一副极其愉悦的表情,仿佛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秘密。
面对这个充满恶意的笑容,一股寒气顺着尼禄的后背悄悄窜了上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我该不会把不该说的情报告诉这个男人了吧?” 一丝悔意瞬间涌上心头,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齐鲁似乎已经从她的反应中确认了什么,笑得更加得意了。
“什么意思?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尼禄追问着,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紧张。
齐鲁却只轻飘飘一句:“谁知道呢?” 就轻描淡写地带了过去,完全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我还有件事要找你。” 齐鲁话锋一转,语气又恢复了之前的慵懒。
“我还没问完!罗尼怎么了?” 尼禄不肯放弃,她必须弄清楚罗尼会不会因此陷入危险。
“女人,别急啊。” 他那副样子好像觉得尼禄的急切特别好笑,肩膀都因为抑制不住的笑意而微微抖动,“之后会告诉你的。”
真让人不爽!这男人就是这副悠哉悠哉、事事都藏着掖着的德行,根本抓不到他的把柄!尼禄在心里暗自咬牙。
“其实,逃掉的不只是我的宠物。” 齐鲁突然抛出一个更惊人的消息。
“你说什么?” 尼禄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过去,脸上写满了震惊。
“当时我们跟宠物一起运送的,还有个死刑犯,那家伙也趁机逃了。是个穷凶极恶的男人,现在整个片区都在搜捕他。” 齐鲁的语气终于有了一丝凝重。
“那又怎么样?” 尼禄不解,不明白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你脑子还真不灵光。” 齐鲁嗤笑一声,“我猜那家伙藏在这座都市里的可能性很大。”
尼禄正震惊于这个消息带来的冲击,一旁的西丝卡接着说道:“我们已经搜遍了都市周围的所有区域,也问过军国、同盟国的所有关卡,守卫都说没见过类似的男人。所以剩下的可能,就是在独立自由都市里了。这里是中立都市,出入不用通行证,人流又复杂,最适合躲藏。”
“因此,我们请求独立自由都市的自卫骑士团协助搜捕那个死刑犯。” 西丝卡的语气严肃,显然这件事非同小可。
“等等,如果真是这样,那市民的性命现在不就处在危险之中了吗!?” 尼禄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声音都提高了几分。
“所以才请求协助。” 西丝卡的回答很简洁。
“你们为什么要同时运送异类和死刑犯?” 尼禄敏锐地抓住了问题的关键,这两者放在一起本身就很不合理。
“这是机密事项。” 齐鲁直接拒绝透露,语气不容置喙。
舒雅从背后轻轻抓住了尼禄的手腕,无声地传递着安抚的信号。尼禄心里清楚,舒雅是想告诉她,就算在这里发火也无济于事,可是…… 可是她的拳头就是控制不住地发抖啊!怒火像是在胸腔里燃烧,几乎要冲破理智的束缚。
“话说完了吗?我真想早点离开这儿,不然搞不好会气得失去理智。那我们就立刻开始搜捕那个死刑犯吧。” 尼禄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情绪,她知道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
“别搞错了,你的工作不是搜捕死刑犯。” 齐鲁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得尼禄一头雾水。
尼禄皱紧眉头,完全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叫自己来不是为了这件事?
“为了搜捕死刑犯,我会让西丝卡跟自卫骑士团一起行动,因为只有她知道那家伙长什么样。所以在这段时间,直到舞会开始之前,你都得负责当我的护卫。” 齐鲁说着,脸上露出了一抹轻蔑的笑容,仿佛笃定尼禄无法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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