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永嘉被他迫人的目光看得无所遁形，心脏砰砰直跳，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她不敢看赵明礼，只是拼命摇头，“真的没什么……二哥，你别问了……我、我只是有些累了……”
“累了？”赵明礼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长兄特有的威严，“赵永嘉！我是你亲哥哥！你是什么性子我会不知？从小到大，你有何事能瞒得过我？皇后究竟跟你说了什么，让你连我都信不过，要替她隐瞒？”
这一声连名带姓的呵斥，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和一丝被隐瞒的怒意，瞬间击溃了赵永嘉本就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
她浑身一颤，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赵明礼那写满担忧和严肃的面容，委屈、恐惧、还有那几乎要将她撕裂的秘密，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二哥……”她哽咽着，泪水再次决堤，“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不知道该不该信……”
赵明礼见她这般模样，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焦躁，起身坐到她身边，放缓了语气，握住她冰凉的手，沉声道，“永嘉，别怕。天大的事，有二哥在。告诉我，皇后到底对你说了什么？无论是什么，二哥都会帮你分辨。”
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话语中的坚定和庇护之意，如同给了溺水之人一块浮木。
赵永嘉再也忍不住，扑在赵明礼肩头，呜咽出声，断断续续地将凤仪宫中萧皇后那番“推心置腹”的言语，原原本本地复述了出来。
“……母后说……说母妃当年的时疫，最初……最初是从父皇那里传来的……是父皇微服出巡染了病，传染给了母妃……才……才害得母妃……”她泣不成声，后面的话已是模糊不清。
但赵明礼已经听明白了。
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刺入他的耳中，也刺入他的心里。
他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眼底翻涌起惊涛骇浪，但很快又被强行压下。
他轻轻拍着赵永嘉的背，任由她哭泣宣泄，自己的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原来如此！
萧皇后竟是编造了这样一个弥天大谎！
当年玉妃染病时，赵明礼已经十二岁，早已记事。
他清晰地记得，那场时疫最初是在宫外爆发，而后由几个采买的内侍不慎带入宫中，最初感染的也并非父皇，而是几个低等宫人。
父皇当时的确有些微恙，但只是寻常季节交替引起的风寒，太医署有明确脉案记录，与那凶猛的时疫症状截然不同。
母妃是因为心地善良，亲自去探望一位染病的老嬷嬷，才不幸被传染……
萧皇后竟敢颠倒黑白，将罪责推到父皇身上！
其心可诛！
赵明礼胸中怒火翻腾，几乎要喷薄而出。但他知道，此刻在赵永嘉面前，他必须冷静。
赵永嘉哭得差不多了，抽噎着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面色沉郁的赵明礼，怯生生地问，“二哥……母后说的是真的吗？父皇他……他真的……”
“假的。”赵明礼斩钉截铁地打断她，声音不大，却斩钉截铁。
永嘉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他。
赵明礼拿出自己的帕子，仔细地替她擦去脸上的泪痕，“永嘉，你听着。萧皇后在骗你。母妃染上时疫，与父皇毫无关系。那时我年纪虽不算很大，但已记得清清楚楚。时疫是从宫外传来，由下人带入宫中的。父皇当时只是染了风寒，并非时疫。母妃是因为心善，去探望染病的宫人，才不幸被传染……这些，太医署的脉案记录、当年经手此事的老宫人都可以作证。萧皇后此言，纯属捏造！”
他语速平稳，条理清晰，将事实一一道来。
赵永嘉听着，眼中的迷茫和痛苦逐渐被震惊和难以置信所取代。
“可是……可是母后她为何要骗我？她说……她是心疼我，怕我胡思乱想……”
“心疼你？”赵明礼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寒意，“她若真心疼你，怎会在你心上剜出这样一个血淋淋的伤口？她告诉你一个‘真相’，让你怨恨父皇，让她自己扮演慈母，这哪里是心疼，分明是诛心！”
他扶着赵永嘉的肩膀，让她正视自己，一字一句地剖析道，“永嘉，你好好想想。她为何偏偏在此时告诉你这个‘秘密’？前几日她才因将你与喻卿之事告知父皇而引得你我不满，转眼就来做这‘好人’，告诉你如此惊天秘闻，还声称是为了‘弥补’？这世上哪有这般巧合之事！”
永嘉不是傻子，只是被突如其来的“真相”冲昏了头脑，此刻被赵明礼一点拨，思绪渐渐清晰起来。
是啊，若父皇真的对此事心存愧疚，以父皇的性格，绝不会是萧皇后口中那般轻描淡写，更不会由萧皇后来越这个俎代这个庖。
而且，他不信萧皇后与母妃当年并非毫无芥蒂，她怎会突然如此“好心”？
“她……她想做什么？”永嘉的声音带着后知后觉的恐惧。
赵明礼眼神锐利如刀，沉声道，“她的目标，从来就不只是你，或者说，主要不是你。”
他站起身，在室内踱了两步，窗外天色愈发阴沉，乌云压顶，闷雷隐隐。
“她此举，一石三鸟。”赵明礼停下脚步，看向永嘉，目光深邃，“第一，离间你与父皇的父女之情。你性情单纯，若信了此言，必然对父皇心生怨怼，往日父慈女孝的景象便再难维持。父皇若察觉你的疏远和怨恨，心中会作何想？他会失望，会心烦，而这一切的源头，在萧皇后看来，都可以归咎于你对生母的执念，与她无关。”
永嘉听得脸色发白，手指紧紧攥住了衣角。
“第二，”赵明礼继续道，“便是冲着我来的。她深知我们兄妹情深，你若因母妃之事与父皇产生隔阂，甚至言行有失，我作为兄长，必然卷入其中。我若维护你，在父皇眼中便是纵容妹妹怨恨君父，是不顾大局；我若劝你隐忍，甚至站在父皇一边，又会伤了你的心，让我们兄妹离心。无论我如何选择，都会陷入两难境地，轻则在父皇面前失分，重则……可能失去圣心。”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凝重，“而这，正好为她的亲生儿子，咱们的好大哥，铺平道路。此为其三。”
当最后一块拼图落下，萧皇后所有的算计，在赵明礼冷静的剖析下，无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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