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菜就择菜!为了大席!我什么苦都能吃!”
洛子岳雄赳赳气昂昂地抱着那一大笸箩青翠欲滴的蔬菜,脚步轻快得像要去领奖,那副“为革命事业献身”的悲壮表情,配上他闪闪发亮的眼神,显得滑稽又可爱。
丁子钦紧随其后,他的兴奋点则完全不同。
他已经掏出了手机,开启了录像模式,嘴里念念有词:“第一手资料!这可是第一手的乡土社会学影像资料!从集体劳作模式看宗族凝聚力的现代体现……”
林默跟在最后,看着两个活宝,嘴角的笑意就没断过。
热情的大婶领着他们,穿过几条挂满红绸带的巷子,很快就来到了祠堂旁的巨大空地上。
这里,俨然已经成了一个露天的、热火朝天的超级大厨房。
十几口直径近一米的大铁锅一字排开,架在临时的砖砌灶台上,熊熊的柴火在灶膛里噼啪作响,将锅底烧得通红。
几位膀大腰圆的“主厨”大叔,正挥舞着如同铁铲般的锅铲,在巨大的锅里翻炒着,每一次翻动,都带起一股浓郁的香气和升腾的蒸汽。
另一边,几十个大婶和嫂子们正围坐在一堆小板凳上,她们面前是小山一样的土豆、豆角、冬瓜和萝卜。
她们手里的小刀上下翻飞,削皮、切块,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嘴里还聊着东家长西家短,时不时爆发出一阵阵爽朗的笑声。
空气中,柴火的烟火气、炖肉的醇香、炒料的辛香、蔬菜的清香,以及人们的欢声笑语,完美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首独属于人间烟火的、最动听的交响乐。
“来来来,就这儿!”领路的大婶把他们带到一个相对空闲的角落,给他们一人发了一个小马扎,“你们几个后生,手脚干净,就帮忙把这豆角掐了,掐成一小段一小段的,会吧?”
“会!太会了!”洛子-岳把袖子一撸,一屁股坐下,拿起一根豆角,有样学样地“啪”一声掐断,动作干脆利落,颇有几分架势。
丁子钦也坐了下来,他掐豆角的样子就像在做精密的科学实验,每一段的长度都力求一致,嘴里还不忘进行他的学术分析:“这种劳动分工,虽然原始,但效率极高。通过将复杂工序分解为简单重复的动作,极大地降低了劳动门槛,使得不同年龄和能力的个体都能参与其中,实现了劳动力最大化……”
他旁边一位正在飞速削土豆的阿姨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忍不住乐了:“这后生说话真有意思,不就是掐个豆角嘛,咋还能说出这么多道道来?”
洛子岳刚开始还干劲十足,但他的鼻子实在太不争气。
那大锅里正“咕嘟咕嘟”炖着的红烧肉,香气跟长了钩子似的,一阵阵往他鼻子里钻。
他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慢,脖子却越伸越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那口锅,口水在嘴里疯狂分泌。
“大叔,”他终于忍不住,朝着一位掌勺的师傅喊道,“您那锅里炖的是啥呀?也太香了吧!”
那大叔闻声回头,看到是三个长相俊俏的城里小伙,咧嘴一笑,露出两排被烟熏得微黄的牙齿,他用蒲扇般的大手,掀开木头锅盖的一角。
“轰——!”
一股更加浓烈霸道的肉香,伴随着滚滚的白色蒸汽,瞬间喷薄而出。
只见满满一锅红得发亮的五花肉,正随着沸腾的汤汁上下翻滚,每一块都切得方方正正,肥瘦相间,被浓郁的酱汁包裹得晶莹剔m透,让人只看一眼,就觉得血压和食欲同时飙升。
“红烧肉!”大叔用洪亮的声音喊道,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骄傲,“咱们村里办喜事,头道硬菜!用的是自家养的土猪,小火慢炖了足足三个时辰,肥而不腻,入口即化!待会儿你们敞开了吃!”
洛子岳的眼睛都直了,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快被那锅肉勾走了。他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发出了“咕咚”一声。
周围的大婶们见他这副馋样,全都哄堂大笑起来。
“这后生,是个实在人!”
“看给孩子馋的,大强,要不先给娃尝一块?”
“那可不行!”被叫做大强的厨师师傅笑着摆摆手,重新盖上锅盖,“还没拜堂呢!这头锅肉,得等新人喝了交杯酒才能上桌,老规矩,不能破!”
洛子岳脸上露出了夸张的、痛不欲生的表情,引得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林默安静地坐在他们中间,他掐豆角的速度不快不慢,手指修长而稳定。
“嘿!想啥呢?”
洛子岳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压低声音,挤眉弄眼地说道:“是不是也被那锅肉给馋傻了?别急,我刚打听清楚了,咱们今天就是正儿八经的客人,待会儿就等着上桌吃饭就行!从头吃到尾!”
林默看着他那副志得意满的样子,不由失笑:“知道了,洛大功臣。”
“那是!”
就在他们说笑间,村口的方向,唢呐声陡然又拔高了八度,锣鼓点也变得更加密集急促!
“来了来了!接亲的队伍回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整个厨房区瞬间沸腾了!
“快快快!凉菜可以上了!”
“第一批蒸的米饭好了没?”
“都打起精神来!”
洛子岳他们这些“临时工”也立刻被解放了。刚才还对他们“指手画脚”的大婶们,此刻都笑着摆手。
“行了行了,你们几个后生快去看热闹吧!”
“找个好位置坐下,待会儿就开席了!”
“别客气,就跟到自个儿家一样!”
三人如蒙大赦,立刻从“择菜工”的岗位上光荣退休。洛子岳一马当先,拉着两人就往村子中央的宴席区冲去。
只见村里最宽敞的一条主街上,已经整整齐齐地摆开了二十几张大圆桌,红色的塑料凳子绕着桌子摆了一圈,从街头一直延伸到街尾,场面蔚为壮观。
村里的老人和孩子们已经提前占好了位置,三三两两地坐着,嗑着瓜子,满脸喜色地等待着。
震天的锣鼓和唢呐声由远及近,一支穿着红衣的吹打班子开道,簇拥着一对新人,正缓缓向着祠堂的方向走来。
新郎是个皮肤黝黑、笑容憨厚的年轻小伙,胸前戴着一朵大红花,虽然努力想表现得沉稳,但那合不拢的嘴角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激动。他身旁的新娘,穿着一身秀禾服,头上盖着红盖头,虽然看不清面容,但那窈窕的身姿和略显羞涩的步伐,也足以引人遐想。
“我靠,这阵仗!比咱们拍戏还真实!”洛子岳看得津津有味,还不忘拿出手机全程录像,“老陈要是看见了,估计得羡慕死。”
丁子钦则在观察新人身后跟着的、抬着嫁妆的队伍,对那些雕花描金的木箱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拜堂的仪式就在祠堂门口举行,简单而庄重。在全村人的见证下,新人三拜礼成,被簇拥着送入了洞房。
“开席喽——!”
随着村里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一声洪亮的呐喊,早已准备就绪的“上菜大军”立刻出动了!
只见一个个年轻人,用托盘端着一盘盘码放整齐的凉菜,如同穿花蝴蝶般在桌席间飞速穿梭。紧接着,真正的主角登场了!
几个壮汉抬着一个巨大的、如同小船般的木制托盘,上面放着十几个白色的、堪比脸盆大小的瓷碗!每一碗里,都装着不同的菜肴!
“我的天……”洛子岳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四喜丸子、梅菜扣肉、酱肘子、白斩鸡、全家福……一道道只在美食节目里见过的、最纯正、最大气的“硬菜”,就这么毫不讲理地被端了上来,简单粗暴地摆满了整张桌子!
根本不用人招呼,三人随便找了个空桌坐下。
同桌的是几个淳朴的村民,见到他们三个,都热情地笑着打招呼,还主动给他们递上了碗筷。
“吃!后生们,别客气!”
洛子岳哪里还会客气,他夹起一个足有拳头大小的四喜丸子,狠狠咬了一大口。
“唔——!”
滚烫的肉汁瞬间在口腔里爆开,那混合了猪肉的鲜美、马蹄的清脆和酱汁的咸甜的复合味道,让他幸福得差点呻吟出声。肉质紧实弹牙,却又无比软嫩,好吃到让人想把舌头都吞下去!
丁子钦则被一道清蒸鲈鱼所吸引。鱼身上铺着细密的姜丝和葱丝,被一勺滚烫的热油“滋啦”一声激发出了全部的香气,酱汁的咸鲜恰到好处地衬托出鱼肉本身的极致鲜甜,毫无一丝腥气。
“鲜,”他只说了一个字,然后便开始了埋头苦干。
林默夹了一筷子梅菜扣肉。
那扣肉炖得极其软烂,用筷子轻轻一拨,肉皮和肥肉就和瘦肉分离开来,肥肉的部分已经完全化成了油脂,浸入了底下吸饱了汤汁的梅菜干里,入口即化,只留下满口的醇厚肉香和梅菜独特的咸香,丝毫不觉得油腻。
这才是真正的民间美味。
没有精致的摆盘,没有花哨的技巧,只有最新鲜的食材,最舍得下功夫的时间,和那份为亲朋献上美食的、最质朴的心意。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流水席的精髓就在于“流水”二字,桌上的菜刚被吃掉一半,后厨立刻就会端上新的一轮热菜。
炸得金黄酥脆的小河虾,用浓汤炖煮的笋干老鸭煲,带着镬气爆炒的时令蔬菜……一道接一道,仿佛永无止境。
洛子岳已经彻底吃嗨了,他一手拿着鸡腿,一手端着米酒,脸颊通红,正和一个同桌的大叔划拳,喊得声嘶力竭,不亦乐乎。
丁子钦也喝得微醺,正拉着村里的老会计,一脸严肃地探讨着农村婚宴的成本控制与人情往来的收支平衡问题,把老会计说得一愣一愣的。
林默没有喝太多酒,他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眼前这幅热闹、鲜活、充满了生命力的画卷。
阳光正好,长街之上,百家同宴,千人共饮。孩子们的追逐嬉闹声,大人们的划拳劝酒声,女人们的谈笑风生,共同构成了一曲最动人的人间乐章。
他举起手中的酒碗,里面是村里自酿的米酒,清冽甘甜。
他对着这满街的烟火,对着这生生不息的人间,遥遥一敬,然后一饮而尽。
“嗝……”
身旁,洛子岳打了一个长长的、心满意足的饱嗝,他瘫在椅子上,抚摸着自己滚圆的肚皮,一脸生无可恋地说道:“不行了,不行了,我感觉我已经到了极限,再吃一口肚子就要爆炸了……”
话音未落,一个大婶又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大海碗走了过来,高声喊道:“来来来,让一让!刚出锅的糖醋排骨嘞!”
那糖醋排骨被炸得外酥里嫩,裹着一层亮晶晶的、酸甜开胃的酱汁,撒上了白芝麻,香气勾人魂魄。
前一秒还瘫在椅子上的洛子岳,如同触电般猛地坐直了身体,眼睛死死地盯住那碗排骨,他深吸一口气,用一种视死如归的悲壮语气,对着自己的肚子低吼道:
“兄弟,坚持住!我们……还能再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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