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透,雨总算歇了。风刮脸上,凉飕飕的——还裹着湿泥混青草的腥气,吸进去呛得嗓子眼发黏。
老张裹着半干的草席爬起来,草席滑到腰上,他随手往肩上一掖,趿着那双露脚趾的布鞋就往路基挪。
鞋跟早磨塌了,一走脚脖子就歪,他骂了句“这破鞋”,顺手把鞋跟往上提了提。前儿跟大伙拍了胸脯,今儿要铺青石板,得先去瞅瞅——别石板一铺就陷,那才叫丢人。
脚刚踩上驿道,“咕叽”一声闷响,湿土直接没到脚踝,冷得他一激灵,猛往回抽脚。
“哧溜”一下,鞋底子被泥粘掉,光着的脚后跟蹭在湿土上,凉得钻心。
他弯腰去捡,鞋上的泥甩到手上,他嫌脏甩了甩手,指尖刚碰到鞋底,泥又把鞋往坑里拖。
“娘的!”
老张骂了句,干脆光着一只脚往坑边凑,另一只脚的鞋也歪歪扭扭挂在脚上。
低头一瞅,驿道中段陷了老大一块,黑糊糊的泥坑跟张豁着的嘴似的。昨天傍晚停在这儿的小推车,半个车轮陷在泥里,车轱辘糊满黑泥,连车把手上挂的粉条口袋都蹭脏了——那是青瑶昨儿后半夜晾透的,还没来得及换粗粮。
老张试着推了推,车轱辘光打空转,泥溅得他裤腿全是,他气得踹了车轱辘一脚:“这破事!”
“坏了!路基陷了!”
老张急得嗓门都劈了,蹲下来摸坑边的土——湿得能攥成团,指缝一捏就往下塌,连旁边没陷的土都松松垮垮,一踩一个坑。
这要是不修,今儿铺青石板的事就黄了!
邻县运粗粮的车过不来,晌午三十多号人等着吃饭;
青瑶那两车粉条换不回粮,巴图要换的治马病药材也得堵着!
他拽着草席往回跑,光着的脚踩在湿地上,凉得直跳脚,边跑边喊:
“大伙快出来!路基陷了!再磨蹭晌午都没粮吃啦!”
喊声刚落,巴图就从窝棚里钻出来——老马前几天崴的腿刚好利索,夜里他给马盖了两层羊皮袄,怕再着凉。
听见喊声,他一把扯掉马身上的袄子往肩上一搭,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
“咋了咋了?陷多深啊?别折腾到天黑都弄不完!”
蹲在坑边,手指戳进泥里,摸到底下软乎乎的烂泥,眉头立马皱成疙瘩:
“泥太烂,得把底下软泥全清了,填草原晒好的干土才管用——俺昨儿还去翻了翻,那土晒三天了,攥手里还热乎呢!”
说着摸了摸老马的脖子,声音放软:
“委屈你再跑趟,慢点儿走,别颠着你那刚好的腿。”
邻县的张二柱扛着铁锹跑过来,裤脚卷到膝盖,腿上沾着泥点,跑得呼哧带喘,铁锹头还挂着两根草:
“俺刚要去扛稻草——前儿跟俺娘说好了,今儿换点粉条给娃煮糊糊,就听见你喊!这坑得用稻草和泥垫,俺们县种稻多,稻草晒得干硬,扎泥里不烂,比光填干土结实多了!”
说着转身就往邻县村口跑,嗓门大得能传半里地:
“乡亲们!驿道路基陷了!缺稻草!有力气的都来搭把手啊!”
没一会儿,汉民、牧民、邻县人就聚齐了。
李青瑶推着粉条车赶过来,车轱辘在坑边绕了两圈,压根过不去,急得直跺脚,手拍着粉条口袋:
“这可咋弄!俺昨儿熬到后半夜才把粉条晾透,装了满满两车,就等着换邻县的粗粮——晌午三十多号人等着吃饭,换不来粮,大伙饿肚子咋挖泥?”
老张抹了把脸上的泥,抓起旁边的防断锄头——这是王小二前几天刚改的,锄头刃磨得快,还加了个小弯,挖硬土不费劲:
“别慌!分工干!汉民兄弟跟俺挖泥,把坑底软泥清干净,挖到硬土为止;巴图你带俩牧民运干土,老马稳当,多驮两袋;二柱你们扛稻草,越多越好!”
汉民们扛着锄头就往坑里冲,锄头尖插进湿泥“噗嗤”一声,一锹下去能带起一大块泥,甩到坑边“啪”地砸在地上,溅得裤腿、脸上全是泥。
老张挖得最猛,汗顺着额头往下淌,混着泥点子把脸糊得花里胡哨,胳膊甩得发酸,锄头把被汗浸得滑溜溜的,就用胳膊肘夹着接着挖:
“再加把劲!底下软泥不清干净,填了干土也得陷!白忙活!”
一锄头下去,“咔”地卡紧了——底下藏着块硬泥疙瘩。
老张使劲撬了两下,锄头把都晃了,疙瘩纹丝不动。
王小二蹲在坑边,手里还攥着改锄头剩下的炭笔(图纸早小心塞在贴身布兜里,怕弄湿),突然喊:
“张叔!停一下!”
凑过去指着硬疙瘩:
“往左挪点儿!就半寸!对着那道缝撬——俺改这锄头时特意弄了小刃口,专对付这破疙瘩!”
老张听他的,调整了角度,猛地一使劲,“咔”地一声,硬疙瘩碎成小块。
泥点溅了王小二一脸,他抹了把脸,笑得露出白牙:
“咋样?这锄头没白改吧!”
老张也笑,抹了把汗:
“真管用!下次再改两把,挖泥更利索!”
这边巴图牵着老马往草原跑,老马踩在湿路上,蹄子稳稳的——巴图特意绕了之前铺过碎石的小路,怕颠着它刚好的腿。
卓玛跟在旁边,一手扶着马背上的干土袋,一手拉了巴图一把(路滑,巴图差点趔趄),指着前面:
“慢点儿!那有个小坑,绕着走!这干土晒透了,带着太阳味,填进去准能吸潮气,比湿土结实多了。”
没多大工夫,他俩就驮着干土回来,袋子一打开,金灿灿的干土散着暖乎乎的气,跟坑边冷湿的泥比,摸着都舒服,抓一把在手里糙乎乎的,不沾手。
邻县人也扛着稻草赶来了,一捆捆稻草枯黄干硬,带着股太阳晒透的焦香。
邻县大娘拎着个粗布包,一路小跑过来,包口没扎紧,“啪嗒”掉出一块烙饼,她赶紧捡起来,拍了拍饼上的灰:
“不脏不脏,刚烙的!”
顺着她指的方向,路边的灶上,王阿婆正蹲在那儿煮姜茶——她指头上裂了道小口子,沾了姜沫子,皱了下眉也没管,还往锅里切姜块,姜块切得大,怕煮不出味儿,边切边往灶里添柴火;
卓玛烧火时,往灶里添了把干艾草,小声说:
“加把艾草,姜茶带点香,驱寒更管用。”
“先喝口姜茶暖身子!挖泥冷,别冻着!”
王阿婆舀了碗姜茶,递到老张手里,碗边烫得老张直换手,还是赶紧抿了一口——辣乎乎的姜味顺着喉咙往下滑,从嗓子暖到肚子里,刚才挖泥的冷意一下子散了,连胳膊都不酸了。
邻县大娘把饼分给大伙,饼上还沾着点芝麻,咬一口脆生生的,带着点盐味。张二柱塞给巴图一块,催着:
“快吃!你驮土跑两趟了,早饿了!”
“别歇久了!坑底软泥清得差不多了!”
老张咽下最后一口饼,把碗递给旁边的汉子,
“你也喝口,暖乎”,扛起锄头就往坑里走。
大伙跟着动手,先把干土倒在坑底,巴图带着牧民踩得最卖力,脚踩在干土上“咚咚”响,干土吸了底下的潮气,没一会儿就结结实实的;
然后铺稻草,一层稻草一层泥,邻县的王大叔边铺边念叨:
“俺们种稻子大半辈子,就靠这法子垫田埂,下雨泡十天都不陷!你们信我的,准没错!”
铺到最后一层,张二柱突然停手,挠着头喊:
“哎!不对!稻草不够了!还差小半截没铺呢!”
大伙都愣了——这要是留个缺口,明天一压准陷,今儿这活就白干了。
正着急,就见邻县村口跑过来几个流民,为首的是张二柱的堂弟,扛着一捆晒干的玉米杆,后面的人也跟着扛着,跑得满头汗,衣服都湿了:
“俺们正扛着东西要去换粉条呢!听二柱哥喊说稻草不够,俺们转头就把家里晒的玉米杆扛来了——这杆晒得干硬,比稻草还顶用!先凑合用!”
“够了够了!”
老张高兴得直拍大腿。
大伙赶紧把玉米杆铺在缺口处,再盖层泥,几个人围着一起踩实,连旁边的半大娃都跑过来帮忙,踮着脚使劲踩,还喊着“俺也有力气!”李青瑶试着推了推粉条车,车轮压在上面,稳稳当当的,没陷下去一点,车轱辘上的泥蹭在新填的土上,留下两道浅印。
“成了!”
巴图笑着拍了拍老马的脖子,老马“咴咴”叫了两声,用头蹭了蹭他的手,像是在跟着高兴。
天快黑时,路基总算修得平平整整,比之前还结实,踩上去硬邦邦的,再也不沾脚。
大伙坐在灶边,喝着剩下的姜茶——有点凉了,却还是辣乎乎的——吃着凉了点但还香的饼,聊着天。
老张抹了把嘴说:
“下次再下雨,就按这法子来,挖深、填干土、铺稻草,保准不陷!”
巴图摸着老马的耳朵:
“草原还有不少干土,晒得透,随时能运过来!”
邻县大娘笑着说:
“下次多烙点饼,你们挖泥耗力气,得吃饱才有力气干活!”
正聊着,老张突然站起来——刚才踩坑边时,总觉得脚下松松的。
他往修好的路基走,蹲下来先摸了摸土的硬度,手指刚碰到土面,就瞅见土上留着个浅浅的脚印。
不是干活人穿的布鞋印,是尖头皮鞋的印子,印边还沾着点黑褐色的泥——这泥不对,附近的泥是灰黑色的,这泥发褐,倒像是士族庄园那边河沟里的泥!
他心里一沉,想起前几天夜里驿道被泼泥水的事,赶紧拽了拽巴图的胳膊,指给巴图看:
“你瞅瞅这脚印!咱干活的谁穿这种尖头皮鞋?不是士族家的家丁还能是谁——上次泼泥水那伙人,不就穿这样的鞋!”
巴图凑过去,蹲下来用手指比了比脚印大小,眉头皱得更紧:
“跟上次泼泥水那家丁的鞋印一般大!这伙人真阴——故意弄松了土,等着下雨陷路基!缺德玩意!”
王小二也走过来,手指顺着脚印往土里抠了抠,摸到底下一层松松的土,抬头说:
“这土不是自然泡松的——底下有层土被人浅浅挖过,就松了层皮,下雨一泡就陷了,准是提前弄的!”
风又刮起来,带着点凉意,灶里的火晃了晃,把几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大伙都不说话了——原以为是天天下雨闹的,没想到是有人故意搞鬼。
这刚修好的路基,保不齐哪天又被人松了土?
下次他们还会弄出啥花样?
是堵了排水沟,还是把要铺的青石板弄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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