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食堂的路上，孙倩挽着赵琳的胳膊，一直在叽叽喳喳地说着这几天校园里的各种趣闻八卦，哪个社团又举办了什么奇葩活动，谁和谁好像偷偷在一起了又被拍到了。
七鱼大多只是安静地跟在旁边听着，偶尔勉强扯动嘴角应和一声，心思却飘忽不定。陈
昊走在七鱼另一边，没怎么参与聊天，但会不着痕迹地注意着周围，用身体挡开旁边奔跑打闹的低年级学生，避免他们撞到七鱼。
二食堂里人声鼎沸，各种食物的香气和油烟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特有的、热闹的生活气息。
七鱼只要了一份清淡的白粥和一小碟咸菜，她的胃实在承受不了任何油腻。
陈昊和孙倩他们则打了相对丰盛的饭菜，餐盘里色彩缤纷。
找到一张靠窗的四人桌坐下后，七鱼小口小口地喝着几乎没什么味道的温粥，食不知味。
孙倩咬着一块色泽红亮的糖醋排骨，含糊不清地说：“七鱼，你就吃这么点啊？跟喂小鸟似的。怪不得这么瘦，病好了更得好好补补才行啊！”
“她肠胃可能还没完全恢复，吃清淡点好。”陈昊替七鱼解释了一句，然后很自然地用筷子夹起自己餐盘里那个白白胖胖的煮鸡蛋，仔细地剥好壳，露出了光滑的蛋白，然后轻轻放到了七鱼盛咸菜的小碟子里，“这个没什么味道，好消化，补充点蛋白质。”
七鱼看着那个光溜溜、还带着些许热气的白煮蛋，愣了一下，耳根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谢谢学长。”
“客气什么，快吃吧。”陈昊低头继续吃自己的饭，动作自然，好像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同学间互相关心的小事。
孙倩看看神色自然的陈昊，又看看微低着头、默默喝粥的七鱼，眼睛狡黠地转了转，露出一个“我懂了”的暧昧笑容，但很识趣地没再说什么，继续埋头啃她的排骨。
下午是小组讨论，关于一个课程要求的海洋环境保护主题的调研报告。地点定在教学楼一间空闲的、只有几张桌椅的小教室里。
小组连七鱼在内一共五个人，除了陈昊、孙倩、赵琳，还有一个叫李明的男生。李明个子不高，戴着一副厚重的黑框眼镜，平时话不多，但做事非常踏实可靠。
大家围坐在一起，先是确定了报告的主题框架和具体分工。
七鱼主动承担了前期文献资料收集和一部分背景介绍的初稿撰写工作。
她需要让自己忙碌起来，用具体而繁琐的事务填满大脑的每一个角落，免得那些不受控制的恐怖记忆和纷乱思绪有机可乘。
讨论进行到一半，需要查证一个关于近海污染物浓度的具体数据。
七鱼拿出手机，解锁屏幕，手指在浏览器图标上滑动。
突然，一条关于本地近期天气变化的推送新闻自动弹了出来，配图竟然是夜晚江面上灯火阑珊的景象。
她的动作瞬间僵住，瞳孔不受控制地微微收缩。
那天晚上的画面再次清晰地浮现——漆黑如墨的江水，冰冷的触感，那种仿佛与自身生命本源融为一体、既能带来毁灭又能赋予新生的磅礴力量……她甚至能回忆起水流掠过新生鳞片时那种细微而奇妙的震动感，以及那种掌控一切的、令人战栗又莫名迷醉的陌生快感……
“七鱼？这个数据来源可靠吗？我记得上次查的不是这个数。”陈昊的声音把她从短暂的恍惚中猛地拉回现实。
“啊？哦，我看看。”七鱼猛地回过神，手指有些慌乱地关掉了那个新闻页面，心脏怦怦直跳。
她重新将视线聚焦到小组讨论的文档上，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她感到后背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那种非人的能力，那个美丽的噩梦，是她拼命想要隐藏和遗忘的，却也是她身体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在生死关头救了她。
这种矛盾而撕裂的感觉，让她无所适从，甚至感到一丝自我厌恶。
讨论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才基本敲定所有细节。
七鱼尽量集中精神，参与讨论，提出自己的想法。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需要付出多大的努力，才能把注意力从内心翻涌的暗流中强行拉回，维持在当下这看似平静的学术讨论上。
她的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是精神过度紧绷的后遗症。
结束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
阳光变得温和了许多，透过窗户洒进来，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总算搞定了！大纲和分工都明确了！”孙倩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发出满足的叹息，“七鱼，感觉怎么样？累不累？要不要一起喝杯奶茶再回去？学校后门新开了家店，据说芋圆超好吃！”
七鱼现在只觉得身心俱疲，只想尽快回到那个狭小但属于自己的出租屋，关上门，一个人静静地待着，最好能泡个盐水澡。
她摇摇头，露出一个确实很疲惫的笑容：“不了，谢谢倩倩。我还是想先回去睡一会儿，感觉头有点昏沉沉的。”
“行吧，那你好好休息，别太拼了。”孙倩有点遗憾，但也没勉强，拍了拍她的肩膀。
陈昊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对七鱼说：“我送你回荷花苑吧，顺路。”他的语气很自然。
“真的不用了，”七鱼立刻拒绝，语气甚至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急切，“就几步路，我自己回去就行。你也忙了一下午，回宿舍休息吧。”
她不想再麻烦陈昊，也更害怕在相对独处的、从学校到出租屋的那段路上，被他敏锐地察觉到更多她无法解释的异常。
陈昊看着她，清澈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什么，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没再坚持：“那好吧，你自己小心点。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或者发消息。”
“嗯，知道了。”七鱼应了一声，背起背包，率先走出了小教室。
刚走出教学楼，傍晚略带凉意的微风迎面吹来，拂动了她额前的碎发。
七鱼正准备深吸一口气，加快脚步离开，一个熟悉的身影却恰好从旁边的林荫道拐角处走了出来，与她打了个照面。
是苏婉清。
她今天穿着一身简约的米白色针织套装，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手里拿着几本厚厚的精装书，看起来像是刚从哪里自习或者开会出来。
她看到七鱼，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随即化为温和的关切。
“七鱼？”苏婉清停下脚步，目光在七鱼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上扫过，语气带着学姐式的关心，“看来这几天休息得也不是很好，看你这脸色，还没完全恢复吧？”
七鱼心里猛地一紧，面对苏婉清，她总是有种莫名的压力。
她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苏学姐。好多了，谢谢你帮我补的假，就是还有点没力气，所以想早点回去休息。”
被司徒靖送回之后不久，司徒靖就发消息说已经找苏婉清给她请假了，所以苏婉清自然也知道那晚的事情。
只是司徒靖答应过为她保密身份的......所以苏婉清应该也只是知道绑架的事情而已。
正当七鱼内心忐忑不安的时候。
“嗯，这次是他连累了你，我回头找他要点补偿给你吧。”苏婉清点点头，很自然地和她并肩朝着校门的方向慢慢走去，仿佛只是偶遇后的随意同行。
她开始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比如最近学校艺术团的演出，某个教授新开的很有趣的通选课，语气轻松平常。
七鱼心不在焉地应和着，心里却像是有只小猫在抓。她想到了司徒靖，那个知晓她最大秘密的男人，是苏婉清的表哥。
这也许是一个打探消息的机会，虽然冒险，但她太需要了解那个男人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有什么意图。
就在苏婉清话题稍歇的间隙，七鱼鼓起勇气，装作不经意地开口，声音尽量放得平稳：“学姐……那天晚上的事，其实我不怪他的，后来……还要谢谢你表哥的帮忙。”
她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词句，“我都没来得及好好谢谢他。他……是个很厉害的人吧？感觉很有气势。”
她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任何可能引发联想的词汇，只表达单纯的感谢和一点点好奇。
苏婉清脚步未停，侧头看了七鱼一眼，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极快地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精光。
她嘴角维持着淡淡的弧度，语气依旧平和，甚至带着点谈论自家亲戚的随意：“哦，你说司徒靖啊。他那人就那样，家里从小管得严，做事比较……一板一眼，习惯了。”
她轻描淡写地带过，然后话锋似乎无意地一转，反而抛出了问题，“怎么，他那天没吓着你吧？他有时候是有点……不近人情。”
七鱼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是他救了我，我很感激。”
她不敢再多问，怕露出马脚。
苏婉清却似乎来了谈兴，继续用那种闲聊的语气说道：“其实不用，他家里很有钱，不在意你的感谢，司徒家嘛，背景就是有点复杂，主要做跨国贸易和投资的，规矩多，压力大。他作为这一辈的接班人，从小就被各种要求裹挟着，性子冷了点也正常。”
她透露的信息看似客观，却刻意勾勒出一个出身豪门、身负重任、因而性格冷漠疏离的形象。
然后，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语气略带一丝调侃，却目光锐利地看向七鱼，“不过，他居然会主动帮你，还这么……周到，倒是有点出乎我意料。看来他对你印象不错？”
最后这句话，带着一种微妙的试探意味，让七鱼的后背瞬间绷紧。
她赶紧低下头，掩饰住眼底的慌乱，含糊地说：“可能……可能就是碰巧遇到，顺手帮一下吧。我这样的小人物，他能有什么印象。”
苏婉清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两人已经走到了校门口。
苏婉清停下脚步，对七鱼说：“好了，你赶紧回去休息吧。注意身体，别太累了。”
她的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温和有礼，但眼神深处那抹审视的光芒并未完全散去。
“嗯，学姐再见。”七鱼如蒙大赦，低声道别，转身快步走向回荷花苑的方向。
她能感觉到苏婉清的目光似乎在她背上停留了片刻，才转身离开。
苏婉清看着七鱼匆匆离去的背影，脸上的温和笑容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思。
七鱼对司徒靖突然表现出来的、看似不经意的打听，以及那份试图掩饰却依旧流露出的细微紧张，都让她心中的疑云更重了一层。
这两个人之间，肯定发生了她不知道的、更深层次的交集。
苏婉清倒是没往一些奇怪的方向想，毕竟司徒靖这个家伙一直不怎么近女色的，曾经有过的联姻对象都被他挂着晾干了，这会也不至于能看上七鱼，在苏婉清的眼里，司徒靖大概也查过七鱼的底细，知道她之前曾是以男生的身份生活，所以司徒靖才对七鱼感兴趣？不会是激发了什么xp吧？
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只是苏婉清总觉得好像有些什么东西被她忽略了。
......
七鱼独自走在回出租屋的路上，脚步因为疲惫和心绪不宁而有些沉重。傍晚的风吹在脸上，带着一丝凉意。
喧嚣的校园被抛在身后，周围渐渐安静下来。只有放学的学生三三两两地从身边走过，自行车铃铛偶尔叮铃作响。
她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可以稍微松懈下来。
她抬头看了看天空，晚霞染红了天边，像一抹晕开的口红。
这种表面的日常，她终于勉强维持住了。
她握了握拳，指尖依然有些冰凉。
她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了单元门。
昏暗的楼道里，感应灯随着她的脚步声亮起，投下昏黄而短暂的光晕，照亮她前行的路，也拉长了她孤单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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