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十九年五月初三，康熙下旨，将仁孝皇后梓宫送到景陵下葬。
康熙陪着穿戴了孝服的胤礽坐在马车里，崽子怀里抱着他额娘的牌位。
手上还拿了块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那上面根本就不存在的灰尘。
“mua~额娘今天也很漂亮~”胤礽大概是觉得满意了，收好帕子，抱着牌位亲了一大口，自言自语着。
看得康熙眼睛发酸，怎么办，他的眼睛说想下雨了……
他沉默着上前，把胤礽抱住，你抱我我抱她，一家三口一路上什么话也没说。
地宫里，宫人们把仁孝皇后的棺椁，安安稳稳的落在右边。
按照男左女右，左尊右卑的规矩，左边的位置，是留给将来的康熙的。
身旁是乖巧懂事的胤礽，把额娘的牌位摆好，跪在地上拿起帕子又擦了擦，就连底座，也都擦得干干净净。
一系列祭祀流程，这个从来都喜欢窝在康熙怀里撒娇的小孩，就像是突然长大了一样，独自走完，堪称完美。
还有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的赫舍里福晋，和在旁边搀扶着他的，从前线赶回来的常泰，和常海两兄弟。
“莫哭了，咱们该让娘娘安安心心地走才是啊……”噶布喇拍了拍身边站立不稳的妻子，看着面前装着他闺女的棺椁。
浑浊的目光中，带着无限的回忆，是孩子刚刚出生，他初为人父的喜悦。
是她开始牙牙学语，蹒跚学步，在某一日他下值回到家中时，颤颤巍巍地走过来，抱住他的腿，叫阿玛的巨大惊喜。
是她一点一点长大，从奶团子变成小团子，从垂髫稚儿，变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时，他止不住的欣慰。
是后来，太皇太后给他家递了消息，想要他的女儿做皇后的高兴和担忧。
入了宫门，就不再是父女，而是君臣了，就算她将来受了委屈，家里也没办法给她撑腰，那时候，他是不乐意的。
可是不乐意有什么用？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更别提是中宫皇后之位，多少人虎视眈眈，他们家只能坐。
再到几年后，承祜阿哥的出生，他的女儿，竟已经到了为人母的年纪。
承祜阿哥夭折，皇后身子每况愈下，他在家中担忧不已，却束手无策。
宫中的事，不是他一个外臣可以管的。
再到后来，她怀上了太子，那时候瞧着她虽瘦弱却开心的眼睛，噶布喇叹了口气，转头就是各种好东西，像不要钱似的送进坤宁宫，是父亲对女儿平安的期盼。
只可惜，老天爷没有听到他的请求，还是带走了他的掌上明珠，她还那么年轻。
“拙荆失态了，还请皇上，别怪罪她……”噶布喇转头同康熙请罪。
“人之常情，不如先送福晋下去休息吧，朕和太子在这儿陪陪皇后。”
康熙摆摆手，在人家闺女的棺椁面前，他要是发落了福晋，那他成什么人了？
“多谢皇上，奴才告退。”噶布喇哄着妻子，两个儿子扶着她，一家人出了地宫。
康熙转身，从梁九功手里拿了一沓黄纸，一张一张的放进火盆里。
“好好的，路上走得慢一些，别着急，别摔跤，咱们还有好久才能见面呢，你走快了，我和保成将来追不上你。”
康熙扭过头去，抹了抹眼角，继续回来烧纸。
“保成我会好好养着的，别担心，你看看，他现在是不是被我养的很好？”
“就是最近长大了，开始抽条了，脸上的肉看着也少了点，可不是我亏待他哦，乾清宫的各种吃食，我每天都备得足足的。”
“再过两年，我就开始教他治国理政，慢慢的，把整个大清交给他，你放心。”
“如果想他的话，就常到梦里见见他，他也挺想你的。”
很快，手里的纸被他烧光，梁九功见状，想上前再递给他一些，被康熙给拒绝了。
他站起来，绕着仁孝皇后的棺椁走了一圈，轻轻地拍了拍，无声的叹了口气。
红颜多薄命。
“额娘，您放心，儿子肯定会好好的，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长大。”
胤礽轻轻地磕了头，没敢太用力，怕额头破了额娘担心，又不舍得走了。
书上说，亡者魂魄太久不走进轮回道的话，很容易灰飞烟灭的。
他虽然想让额娘一直陪着他，可是更希望额娘能够再有一世，幸福美满的一世。
“阿玛对我也很好，您不用担心我受委屈。”阿玛给他的爱，多得可以把他没有额娘的遗憾给弥补完，还要溢出来很多。
“我就是……我就是……”胤礽双手撑在地上，说着说着便说不下去了，小珍珠滴滴答答的，也没有去擦。
“我就是有些想您……”胤礽深呼吸，把悲伤压了下去，这才继续碎碎念。
“阿玛说，我以后还是可以经常过来看您的，您要是有空的话，多来梦里看看我，如果……如果没有的话，也没关系……”
父子俩就这样，在地宫里待了很久很久，久到外面的天都黑了，到外面的人进来催他们，该走了。
康熙这才把他的小哭包从地上捞起来，“阿玛抱着你走。”
跪了那么久还要走路，腿不要了？
康熙本来不想让他跪的，可这孩子倔强的很，就是不听话，康熙没法子，只得由着他。
回到马车里，康熙手里拿着药酒，小心翼翼地撩开他的衣袍和裤腿，果然已经有了一点点的青紫。
“阿玛~”胤礽也知道自己这事做的，但是那是他额娘啊，儿子跪额娘，天经地义。
“别撒娇，朕也不想听你的诡辩，再有下次，朕就当着你额娘的面，把你的屁股打开花。”
“不要哇阿玛~”胤礽汗毛竖起，他才跟额娘保证了会好好听阿玛的话的。
要是转头就因为惹阿玛不高兴被打屁股，他虽然是个小孩，可是也要面子的哇！
说实话，胤礽本来很伤心的，康熙怕他自己把自己给哭晕过去，便当着他的面，跟仁孝皇后说起了他这段时间的各种糗事。
硬是把胤礽的伤心变成了羞赧，然后就是父子俩互相揭短。
若不是时间不允许，他们还能再说上个三天三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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