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目组的牌子挂起来没两天,刘莉便带着一支精干的小分队踏上了南下的火车。成员包括心思活络、常年跑外的销售科副科长赵强,对材料和工艺成本极其敏感的生产科核算员孙梅,以及技术科一位刚毕业不久、但对新事物充满好奇的年轻技术员小周。此行目的明确——深入沿海地区,真切地触摸市场的脉搏,为红星厂转型寻找最精准的方向。
火车轰鸣着驶离熟悉的北方工业城市,窗外的景色逐渐从灰蒙蒙的厂房和烟囱,变为点缀着零星乡镇的田野,继而出现成片的、精心侍弄的农田,以及越来越多的新建低层厂房。
几天后,当他们踏入粤省某个因商贸而闻名的小镇时,扑面而来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受到了巨大的视觉和观念冲击。
这里没有红星厂那种规划整齐却略显沉闷的厂区,街道两旁密密麻麻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店铺和作坊。空气中混杂着各种原材料、食品和汗水的气味,嘈杂的吆喝声、机器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街上人流如织,穿着各异,行色匆匆,脸上带着一种红星厂人脸上少见的、对财富的渴望和忙碌。
赵强熟门熟路,带着他们穿梭在熙熙攘攘的集市和工业品摊位之间。
“刘组长,你看,”赵强指着一个摊位前围拢的人群,那里正在演示一种小巧的手摇式玉米脱粒机,“就这东西,结构简单得很,一个铸铁壳体,一根带凸钉的辊轴,几个齿轮传动。咱们厂随便一个学徒工都能做出来!可你看这买的人!”
刘莉凑上前仔细观察。那脱粒机做工粗糙,铸铁件表面甚至还有毛刺,转动起来噪音很大,但效率确实比手工快得多,价格也便宜,围着问价的农民络绎不绝。
他们又走进一家专营小五金的店铺。里面摆满了各种规格的扳手、钳子、螺丝刀、合页、插销。孙梅拿起一把活动扳手,掂了掂分量,又看了看做工,低声对刘莉说:“组长,这用料,这热处理,跟咱们厂的工具车间产品没法比,精度也差,可价格……只有咱们同类产品的三分之一不到。”
店主是个精瘦的中年人,见他们像是北方来的大厂干部,热情地招呼:“同志,看中啥了?量大从优!我们这都是自家作坊产的,成本低!”
他们还看到了小型饲料粉碎机、简易压面机、甚至还有模仿外国样式生产的、塑料外壳的台式电风扇……琳琅满目,虽然大多做工粗糙,技术含量不高,但无一不是紧扣着当时农民和普通市民改善生产、提高生活效率的需求。
刘莉沉默地看着,听着,内心深受震撼。这里的活力,与红星厂仓库里那些落满灰尘的“高质量”工业品形成了残酷的对比。她清晰地看到了一个正在勃兴的、巨大的民用消费品市场,这个市场不在乎你是否是“国营大厂”,不在乎你的技术有多精深,它只在乎两点:能不能解决实际需求,价格能不能承受。
晚上,在小镇招待所昏暗的灯光下,项目组开了一次气氛热烈的讨论会。
赵强兴奋地说:“刘组长,看到了吧?市场就在这里!太大了!咱们厂随便做点东西,质量都能碾压他们!关键是把成本降下来,把价格打下去!”
孙梅拿着小本子,上面记满了各种产品的预估材料费和大致售价:“成本控制是关键。我们可以优化设计,减少不必要的用料;一些非关键零件,可以考虑外协给本地这些小厂,他们成本更低。”
年轻技术员小周则对看到的一款简易水泵很感兴趣:“刘工,那个水泵的原理很简单,但密封性不好,容易漏水。如果我们用更好的密封材料和技术,稍微提高一点成本,但耐用性会好很多,肯定有竞争力!”
刘莉听着大家的发言,脑海中红星厂庞大的机床、熟练的工人,与眼前这些粗糙却畅销的小商品不断重叠、碰撞。一个清晰的思路越来越明确——红星厂不能抱着“高技术”的架子不放,必须俯下身来,用自身的技术和质量管理优势,去生产这个时代最需要的、质量可靠、价格亲民的民用产品。
“我们不做那种粗制滥造的东西,”刘莉总结道,目光坚定,“但我们要学习他们对市场需求的敏锐把握和极致的成本控制。我们的目标,是用红星厂的技术底蕴,做出比市面上现有产品质量更好、更耐用,但价格又有竞争力的‘良心产品’。”
她顿了顿,看向窗外灯火阑珊、却充满生机的南方小镇夜景,一字一句地说:
“方向,就定在小型家用农机具和日用五金工具。首先,就从小型手摇玉米脱粒机和改进型家用压水井泵开始攻关!回去就动手!”
市场调研之行,如同一次灵魂的洗礼,彻底扫清了项目组心头最后的迷茫。他们带着满满的笔记、购买的几件样品,以及一颗被市场点燃的、迫切想要大干一场的心,踏上了归途。红星厂转型的蓝图,在南方潮湿而充满活力的空气中,变得无比清晰和具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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