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鸦”监狱的警报声在通讯频道中渐次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致命的寂静。
秦毅的目光紧紧锁在战术地图的另一端——那片代表“风暴之眼”区域的、被特殊符号标记的崎岖山地。
“信号压制未能覆盖最初的泄露窗口。”
佐娅的声音冷静得不带一丝波澜，但指尖在虚拟键盘上划过的速度暴露了她的紧绷。
“‘影网’监控到GtI后勤协调局内部，代号‘信鸽’的节点，在凌晨四点零七分接收并快速处理了一份来源模糊的高优先级数据包。随后，该节点对‘区域性战略设施数据库’的查询频率在五分钟内激增287%。”
“‘信鸽’……仲裁者的耳朵和嘴巴。”秦毅的语气同样听不出情绪，只有一种冰冷的确认，“看来我们这位‘前王子’送的礼物，对方已经签收了。而且，正在拆包装。”
他放大了“风暴之眼”周边的实时态势图。
复杂的地形等高线，隐藏其中的古老发射井标识，哈夫克秘密添加的辅助设施标记，以及代表己方警卫部队和外围警戒圈的蓝色光点。
这里本是哈夫克准备在关键时刻打出的一张隐藏王牌，一个连接“天网”、具备战略威慑潜力的支点。
如今，却因为一个囚犯的报复，暴露在了对手的视野边缘。
“命令‘风暴之眼’基地，立即进入‘沉默堡垒’状态。”
秦毅的指令清晰果断，“所有对外工程与测试活动无限期暂停。
主发射井及关键通道执行最高级别物理封闭。
警卫部队转为内部固守模式，启用所有预设防御工事和伪装系统。
外围侦察巡逻扩大范围，但接触准则调整为‘绝对规避’，避免任何可能暴露基地确切位置的交火。”
GtI控制区，“仲裁者”的指挥中心
与哈夫克“鹰巢”的钢铁丛林不同，这里的指挥室位于地下深处，只有数块屏幕散发着幽蓝的光。一个身影背对屏幕站立，代号——“仲裁者”。
“情报初步核实了。”一名情报官汇报，“‘隼-3’侦察机发现异常热源与金属结构，‘地听’小组捕捉到周期性机械震动。哈夫克的物流记录与巡逻路线调整也佐证了这一点。‘风暴之眼’……确实在苏醒。”
“仲裁者”没有回头，声音平稳得不带一丝涟漪：“秦毅以为把剑藏在鞘里就没人知道。那位‘前王子’的报复，倒是送了我们一份厚礼。”
他缓缓转身，面容在屏幕冷光下半明半暗，目光锐利如手术刀：“既然他送了我们这把‘钥匙’，我们自然要去看看门后锁着什么。‘红狼’和‘牧羊人’小队结束次要任务，进入攻击前准备状态。”
“目标是彻底摧毁？”“不。”“仲裁者”的手指在虚空中划过，“目标是‘控制’。控制事态，控制情报，控制……后续所有可能。第一阶段：由‘牧羊人’带领电子战小组渗透，瘫痪外围安防，建立观察点，绘制内部结构。第二阶段：‘红狼’小队突入，任务不是强攻，而是植入‘蠕虫’病毒，瘫痪其核心控制系统，并尽可能拷贝技术数据。若条件允许，在关键节点布设定时炸药，但起爆权在我。”
他的指令冰冷而精确：“行动必须在九十分钟内完成并撤离。同时，我们需要在哈夫克内部制造足够的‘噪音’，牵制他们的注意力。”
“已按您的指示，通过‘信鸽’以外的备用渠道，向哈夫克安全董事沃里克的几个潜在对手，匿名‘提醒’了其部门在近期事件中的失职与可疑资金流动。”另一名下属回应。
“很好。”“仲裁者”的嘴角掠过一丝极淡的弧度，“让哈夫克的内部监察部门先忙起来。
当秦毅忙着扑灭后院的小火苗时，对‘风暴之眼’的手术……就可以开始了。”
哈夫克，“鹰巢”指挥中心
就在“仲裁者”下达指令的同时，佐娅面前的“影网”主屏幕边缘，一个不起眼的警报图标开始闪烁。
“秦毅，‘影网’捕捉到异常动向。”佐娅立刻调出数据，“GtI的‘红狼’与‘牧羊人’两支精锐特战小队，在五分钟前同时进入无线电静默状态，最后信号消失在我们预设的‘风暴之眼’西北方向扇形区域内。同时，监测到GtI内部有数条经过多重加密的指令流，正指向该区域。”
秦毅的目光瞬间凝聚：“他们动作比预想的还快。‘仲裁者’……看来他不满足于仅仅是核实情报。”
“还有，”佐娅调出另一份报告，眉头微蹙，“沃里克的安全部内部网络在十分钟前，出现了数次非常规的高权限访问记录，目标文件涉及近期几起未公开的内部违纪调查案。访问者身份被伪装，但路径分析显示……可能来自GtI的某个情报刺探节点。”
“内忧外患，同时发难。”秦毅冷笑，“典型的‘仲裁者’风格。他想让我们左右不能相顾。”
“王宇昊的小队已在前进基地完成基本补给，随时可以机动。”佐娅补充道。
秦毅冷哼一声将佐娅一把搂进怀里，“那为什么我们不发起一场进攻战？”
秦毅的手臂坚实有力，将佐娅稳稳揽入怀中，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密动作与他口中冷静到近乎冷酷的战略提议形成了奇异反差。
佐娅的身体微微一僵，并非抗拒，而是出于惊讶——她太了解秦毅，他绝非冲动之人，每一句话都经过算计。
“‘仲裁者’想玩声东击西，内外夹击。”秦毅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低沉而清晰，热度拂过她的耳廓，“那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在他的棋盘上，按他的规则走？为什么我们不能……掀了棋盘，或者至少，在他最得意的那片区域，放一把火？”
佐娅稍稍退开一点，仰头看他，眉头紧蹙，眼中是迅速运转的分析光芒：“主动进攻？在‘风暴之眼’这个节骨眼上？那里是我们的软肋，防守尚且吃力，进攻的风险……”
“风险在于被动等待。”秦毅打断她，目光灼灼，“‘仲裁者’的算计很清晰。用内部流言牵制沃里克，分散我们的管理精力；用精锐小队执行‘手术刀’式的破坏，打击我们最脆弱的战略节点。如果我们按照他的剧本，忙于内部审查、加强‘风暴之眼’的龟壳防御，那就彻底落入了他的节奏。他会像剥洋葱一样，一层层试探，直到找到最薄弱的点，一击致命。”
他松开佐娅，走回战术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风暴之眼”与GtI控制区之间的某片广阔区域。
“看这里，‘信鸽’节点所在的GtI后勤协调局周边，以及‘红狼’、‘牧羊人’小队可能的集结出发区域。这里不是他们的核心腹地，但却是这次行动的关键枢纽。防御相对松懈，但重要性极高。”
“你想攻击他们的后勤和指挥节点？”佐娅立刻跟上他的思路，“但‘信鸽’只是传声筒，打掉一个，很快会有第二个。攻击集结区域，会直接暴露我们的意图，引发GtI的全面报复，将冲突急剧升级。”
“不是全面攻击，是‘精准震慑’与‘情报收割’。”秦毅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仲裁者’不是喜欢玩静默和渗透吗？我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目标不是占领，也不是大规模杀伤，而是：第一，瘫痪‘信鸽’节点及其直接支撑的通讯链路，哪怕只有几个小时，也能打乱他初期的指挥协调。第二，趁‘红狼’、‘牧羊人’主力前往‘风暴之眼’，其后方基地相对空虚时，进行一次高速的、外科手术式的突袭，目标是他们的任务数据库、备用装备库、以及……尽可能抓捕其留守的技术或联络人员。”
他看向佐娅，眼神锐利：“这需要‘影网’发挥关键作用。能否在GtI的通讯网络中，制造一场短暂但覆盖特定区域的、高度仿真的‘大规模网络攻击’假象？吸引其网络安全部队的注意力，为我们真正的物理攻击创造窗口和掩护。”
佐娅陷入沉思，手指无意识地在虚拟键盘上虚敲，脑海中进行着复杂的推演。“理论上可行……‘影网’可以模拟出多路、高强度的数据洪流攻击，指向GtI的几个次要但重要的民用或后勤网络节点，制造混乱。同时，我们可以释放一些‘幽灵协议’里的迷惑性病毒，让他们的安全系统误判攻击来源和规模。但这需要极其精确的控制和时机，一旦被识破是佯攻，或者我们的真实攻击行动露出马脚……”
“所以这是双刃剑，也是最高级别的心理博弈。”秦毅接过话头，“‘仲裁者’多疑且谨慎。当他发现后方网络遇袭，第一反应会是加强内部排查和关键节点的防守，还是立刻联想到与我们有关？尤其是，如果网络攻击的‘风格’故意模仿一些已知的、但与哈夫克无关的激进黑客组织……”
“祸水东引，争取时间。”佐娅明白了，眼睛微微发亮，“真正的物理突袭必须快如闪电，一击即走。谁来执行？王宇昊的‘龙影’小队刚经历连续作战，而且他们需要防备‘风暴之眼’的突发状况。”
“不，‘龙影’继续待命，作为‘风暴之眼’的最终保险。”秦毅摇头，“这次突袭，用‘幽灵’和‘铁匠’的混合编队，再配上你手下最顶尖的电子战小组。‘幽灵’负责渗透、破袭和抓捕，‘铁匠’的重火力负责瞬间撕开防御和撤离时的掩护。你来规划网络佯攻的时机和真实攻击的电子掩护。”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最关键的是，行动的核心目标不是造成多大破坏，而是 ‘获取’ 和 ‘验证’ 。我们要拿到‘仲裁者’这次行动更详细的指令片段、人员配置、乃至他与‘信鸽’之外其他联络渠道的线索。我们要验证，哈夫克内部，除了沃里克这条可能被利用的线，还有没有其他‘鼹鼠’在配合这次对‘风暴之眼’的行动。”
佐娅彻底明白了秦毅的全局构思。这不是莽撞的进攻，而是一次极其冒险、但一旦成功回报可能极高的反向渗透和情报作战。旨在打乱“仲裁者”的步骤，获取关键信息，并将内部排查的焦点从无效的内斗引向真正可能存在的敌人。
“风险极高。”她最终说道，语气已经转为全然的冷静与专业，“一旦突袭部队被咬住，或者电子佯攻被提前识破，我们可能会损失一支宝贵的特种分队，并彻底激怒GtI，导致‘风暴之眼’方向承受更大压力。”
“我知道。”秦毅坦然承认，“所以计划的每一个细节都必须完美，撤退路线必须有多重备选。而且，我们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让GtI事后即便怀疑，也无法完全确定是我们干的‘理由’。”
他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还记得‘渡鸦’卡里姆吗？他刚刚越狱，对哈夫克充满仇恨，而且显然有能力搞到一些非常规武器和黑客资源。一个绝望的前王子，为了向哈夫克复仇，同时也为了搅乱局势让自己更安全，发动一次对GtI后方节点的无差别网络攻击和劫掠……这个剧本，是不是比哈夫克主动挑衅，更合情合理？”
佐娅深吸一口气。将行动伪装成“渡鸦”的再次出手，这无疑增加了计划的复杂性和不确定性，但也确实提供了一层迷雾般的掩护。这需要伪造数字痕迹、武器特征、甚至可能要让突袭队伍故意留下一些指向模糊的“证据”。
“我需要至少四小时进行全盘模拟和攻击程序定制。”佐娅做出了决定，“‘幽灵’和‘铁匠’的小队需要立刻进行针对性简报和装备适配。最关键的是，我们必须准确预判‘红狼’和‘牧羊人’小队抵达‘风暴之眼’外围并开始渗透的大致时间，我们的行动必须与之同步，在他们无暇他顾的时候发动。”
“同步，并且要让他们后方的混乱，适时地‘传递’到‘仲裁者’的耳朵里。”秦毅补充，露出一丝冰冷的微笑，“让他品尝一下，当自己精心策划的手术刀即将落下时，握刀的手却突然感觉到后方传来灼痛，是什么滋味。”
他再次看向地图上那片象征着危机的区域。
被动防御从来不是他的风格。
既然“仲裁者”点燃了引信，那么他不介意让这场爆炸，以对方意想不到的方式和地点发生。
这场围绕“风暴之眼”的博弈，瞬间从单纯的攻防，升级为双方在情报、心理、战术多个层面的激烈对撞。
“开始准备吧。”秦毅下达了最终指令，“代号：‘逆刃’。让我们给‘仲裁者’先生，送上一份来自哈夫克的、同样出其不意的‘问候’。”
窗外，天色依旧阴沉，但“鹰巢”之内，一种进攻性的锐气正在凝聚。平静被彻底打破，真正的暗战与交锋，此刻才真正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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