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尖叫着后退,撞翻了烛台,火苗窜起又熄灭。
黑暗中,我连滚爬爬逃回床榻,用锦被蒙住头,抖如筛糠。
一夜无眠,耳边尽是那凄婉的歌声和铜镜幽幽的微光。
天亮后,我命侍女用厚厚的黑布将那铜镜层层包裹,锁进最底层的樟木箱。
我以为就此了结。
但当晚,那歌声又在我梦中响起,比以往更加清晰。
我惊醒,惊恐地发现自己的长发再次被梳成了宫髻,鬓边甚至多了一抹不属于我的胭脂。
更可怕的是,那面被黑布包裹、锁在箱底的铜镜,不知何时,又回到了我的梳妆台上。
镜面光洁如新,映着我惊恐的脸,和……我身后那个淡淡的身影。
“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终于冲破了被恐惧扼住的喉咙,在死寂的闺房中炸开。我像被滚水烫到一样,猛地向后弹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又踉跄着跌倒在地。打翻的羊角灯在地上滚了几圈,泼洒的灯油遇火“呼”地窜起一簇短暂的火焰,映亮了镜中那张诡异的笑脸,随即又迅速熄灭,留下一缕刺鼻的青烟和更深的黑暗。
我瘫在冰冷的地板上,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牙齿咯咯作响。黑暗中,我死死地盯着梳妆台的方向,那里只剩下一片模糊的轮廓,但镜中那张苍白带笑的脸,却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嗬……嗬……”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冰冷的汗水浸透了单薄的中衣。恐惧像无数冰冷的触手,缠绕着我的四肢百骸,将我死死地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找回一丝力气,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连滚带爬地逃回床榻,一头钻进锦被里,用厚厚的丝绸死死蒙住头,蜷缩成一团。
然而,自欺欺人的黑暗并不能带来丝毫安全感。那凄婉哀怨的歌声,仿佛无视了物理的阻隔,再次在我耳边幽幽响起,时断时续,如泣如诉。更可怕的是,即使在紧闭双眼的黑暗中,我仿佛也能“看到”那面铜镜所在的方向,正散发着一种幽幽的、冰冷的微光,穿透了锦被,刺痛了我的眼皮。
那一夜,漫长如同一个世纪。我在极致的恐惧和冰冷的战栗中煎熬,直到窗外天际泛起鱼肚白,鸡鸣声隐约传来,那萦绕不散的歌声和冰冷的窥视感才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
我像虚脱一样瘫在床榻上,浑身冰冷,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天亮后,阳光透过窗棂洒入室内,驱散了夜的阴冷。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出房间,脸色惨白如纸,眼底布满血丝,声音嘶哑地唤来了我的贴身侍女春桃。
“把那面镜子!梳妆台上那面西域铜镜!拿走!立刻拿走!”我抓住春桃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她的肉里,语无伦次地尖声命令,“用布!最厚的黑布!给我包起来!包得严严实实!一层不够就包十层!然后……然后锁起来!锁进最底层的樟木箱!钥匙……钥匙扔了!”
春桃被我从未有过的失态和惊恐吓坏了,不敢多问,连忙叫来几个粗使婆子,战战兢兢地取下那面铜镜。她们找来厚厚的、完全不透光的黑色锦缎,里三层外三层,将铜镜包裹得密不透风,像一个巨大的黑色茧子。然后,按照我的吩咐,将其沉入我房中最沉重、最底层的一个老樟木衣箱最底部,盖上层层衣物,最后“咔嚓”一声,挂上了一把沉重的黄铜大锁。
我看着那箱子被锁死,钥匙也被我夺过,从窗口奋力扔进了后院的荷花池中,这才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冰冷的身体终于找回了一丝暖意。
我以为,这样就能彻底摆脱它。将它封存在黑暗深处,永不见天日,那邪祟自然无法再作怪。
白天,我强打精神,却不敢再回闺房休息,只在书房软榻上小憩。或许是连日惊吓过度,身心俱疲,我竟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然后……它又来了。
梦境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真实。不再是雾气朦胧的宫室,而是一间极其华美却冰冷彻骨的寝殿。那个宫装女子,就坐在一面熟悉的鸾鸟纹铜镜前,这一次,她的脸不再是模糊的侧影,而是清晰地映在镜中——眉目如画,却毫无生气,眼神空洞地望着镜外的我,嘴角带着那抹僵硬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她手中的玉梳,一下,一下,极其缓慢地梳着长发,那凄婉的歌声不再飘渺,而是字句清晰地钻入我的耳中:
“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薰笼坐到明……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
歌声哀怨缠绵,充满了无尽的孤寂和绝望,像冰冷的蛛丝,一层层缠绕住我的心脏。
我猛地从噩梦中惊醒,心脏狂跳,冷汗淋漓。窗外已是黄昏,夕阳的余晖给房间镀上了一层不祥的血色。
我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自己的头发。
指尖触到的,不再是睡前的简单发辫,而是一个极其繁复精巧的、堆云砌雾般的宫髻!发丝间,甚至还簪着一支冰凉的、我绝不曾有过的鎏金点翠步摇!
我连滚带爬地扑到书房角落的洗脸铜盆前,颤抖着看向水中倒影。
水中映出的,是我惨白惊恐的脸,但发髻却完全是梦中那女子的样式!更让我魂飞魄散的是——我的左边脸颊鬓角处,竟然……多了一抹淡淡的、嫣红的胭脂!
那颜色娇艳欲滴,却像是一道血痕,烙在我惨白的脸上!
“不——!!!”我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疯狂地用手去搓揉那抹胭脂,直到皮肤红肿刺痛,那颜色却仿佛渗入了肌理,依旧残留着淡淡的痕迹。
它不是梦!它真的能影响现实!它甚至能突破物理的封锁!
我像疯了一样冲出书房,跌跌撞撞地跑回我的闺房,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要亲眼看看那箱子!那锁!它一定还在里面!必须还在!
我猛地推开房门,夕阳的血色光芒正好透过西窗,洒在房间中央。
我的目光,第一时间就投向了梳妆台。
然后,我的血液,在那一刻,彻底冻结了。
那面本应被黑布包裹、锁在底层樟木箱最深处的鎏金鸾鸟纹铜镜……
此刻,正端端正正地、静静地摆放在我的梳妆台上。
夕阳的光线落在光滑的镜面上,反射出温暖的光泽,仿佛它从未被移动过,一直就在那里。
不……不止如此。
镜面光洁如新,清晰地映照出我此刻惊恐万状、鬓发散乱、脸颊还残留着诡异胭脂的狼狈身影。
而在我的身影之后,在那被夕阳拉长的、模糊的光影深处……
似乎还有一个极其淡薄的、穿着宫装的……女子轮廓。
她静静地“站”在我身后,低垂着头,仿佛在为我梳理着那头她为我盘起的发髻。
镜中的我,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收缩成了两个针尖。
镜中的她,嘴角似乎……缓缓勾起了一抹极淡极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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