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鳞覆面瞳竖裂，獠牙破唇泣血嘶。
同袍皆惊畏反噬，罗成心沉如坠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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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抑的、仿佛从胸腔最深处挤压出的痛苦低吼，打破了战后的死寂。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到声音的来源——燕七。
他不再像之前那样沉默隐忍，而是佝偻着身体，双手死死抠住脸上的厉鬼面罩，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整个身躯都在剧烈地颤抖。那嘶吼声不似人声，更像受伤野兽的哀鸣，混杂着骨骼错位的“咯咯”轻响，令人头皮发麻。
“燕七？”罗成强撑着站起，心中警铃大作。他想靠近，但右半身的麻痹和那萦绕不散的黑色煞气让他动作迟缓。
燕一和其他骑士也立刻围拢过来，但他们眼中燃烧的血焰都带着明显的警惕，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他们能感觉到，燕七体内正有一股混乱、狂暴、与他们同源却又截然不同的力量在失控地奔涌。
“呃啊——！”
燕七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的嚎叫，猛地扬起头颅，覆盖铁甲的双手抓住面罩两侧，竟是狠狠地将那狰狞的鬼面撕扯了下来！
“哐当！”金属面罩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露出了面具下的脸。
——那已经不能完全称之为“人脸”了。
原本苍白如纸的皮肤，此刻布满了细密扭曲的、如同蛇鳞般的青黑色纹路，这些纹路正沿着他的颧骨、鼻梁疯狂蔓延，闪烁着一种类似金属又似腐朽的诡异光泽。
他的双眼，瞳孔不再是圆形，而是变成了两道冰冷的竖瞳！如同蜥蜴，如同毒蛇！眼白的部分布满了血丝，而那竖瞳之中，原本稳定的猩红血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乱跳跃的、夹杂着痛苦与暴戾的幽绿光芒！与之前那些骷髅眼眶中的鬼火，如出一辙！
最令人胆寒的是他的嘴。
他的嘴唇无法自控地向后咧开，露出森白的牙齿。而他的犬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长、变尖，刺破牙龈，化为狰狞的獠牙，突出于唇外！涎水混合着暗红色的血丝，从他嘴角不受控制地淌下。
“嘶……嗬……”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非人的喘息声，竖瞳混乱地扫视着围拢过来的同袍，那目光中，充满了陌生的野性和攻击性。
“退后！”燕一嘶哑地低吼，横身挡在罗成与燕七之间，手中长刀虽未出鞘，但煞气已然凝聚。其他骑士也纷纷做出戒备姿态。
他们不怕强大的敌人，但却对发生在自己人身上的、这种源自同根力量的扭曲异变，感到了本能的忌惮。这仿佛是他们未来某个可能结局的预演。
罗成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几乎停止跳动。
他猜到了异变，却没想到来得如此猛烈，如此……直观恐怖！
是那血池！是那些被格尔泰唤醒的、蕴含古老死气的骷髅残骸！燕七为了破局，强行吸收干扰了那股力量，此刻遭到了最凶猛的反噬！那源自“墟”的、更加古老阴邪的死寂之力，正在与他体内的血咒之力冲突、融合，将他推向一个未知的、可怕的形态！
“压制他！”罗成的声音因恐惧和急切而尖锐，“别伤他！压制住那股混乱的力量！”
他不能失去燕七！不仅仅是失去一个强大的战力，更因为燕七是十八骑中难得的、还保留着一丝清醒智慧和特殊感知的存在！他是罗成理解这支队伍、探寻血咒秘密的重要窗口！
燕一得令，不再犹豫。他低吼一声，覆盖铁甲的大手带着磅礴而相对稳定的暗红煞气，猛地探出，不是攻击，而是如同铁钳般，抓向燕七那正在异变的肩膀！
“吼——！”
异变的燕七感受到了威胁，发出一声充满野性的咆哮，竟不闪不避，那只覆盖着开始浮现细微骨刺纹路的手臂猛地挥出，带着一股混乱的、夹杂着幽绿死气的力量，狠狠砸向燕一的手掌！
“嘭！”
一声闷响！
两股同源却不同质的幽冥力量悍然碰撞！
气浪翻滚，将地面的尘土和碎骨都吹拂开来。
燕一身形晃了晃，眼中血焰暴涨，显然没想到异变后的燕七力量如此狂乱霸道。而燕七则被震得踉跄后退，但他那双竖瞳中的幽绿光芒更加炽盛，獠牙呲出，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低吼，仿佛一头被激怒的凶兽，竟要再次扑上！
“结阵！困住他！”燕一嘶声下令。
立刻，另外五名骑士迅速移动，占据不同方位，与燕一形成合围之势。他们同时释放出自身的煞气，暗红色的光芒交织，化作一张无形的大网，向着中央疯狂异变的燕七笼罩下去！
这不是杀戮之阵，而是禁锢之阵！
“嗡——！”
煞气大网落下，接触到燕七周身那混乱的能量场，发出剧烈的摩擦声和能量湮灭的异响。
燕七发出痛苦而愤怒的咆哮，青黑色的鳞片纹路在他脖颈和脸颊上明灭不定，他疯狂地挣扎着，挥动着异变的手臂，不断冲击着那张煞气大网。每一次冲击，都让结阵的骑士身形微颤，眼中血焰闪烁。
他在抵抗。
用那股新生的、混乱的、属于古老亡者的力量，抵抗着来自同袍的、相对“纯粹”的血咒之力。
罗成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
他注意到，燕七每一次挣扎，他身上那骨鳞化的趋势就似乎加剧一分，那幽绿的竖瞳就更加冰冷兽性一分。照这样下去，就算能强行压制住他，恐怕燕七也会彻底失去理智，永远变成一种非人非鬼的怪物！
必须做点什么！
不能只是硬碰硬的压制！
罗成猛地想起燕七之前的话——“主人……感觉到了吗？这片土地……在‘哭泣’……”
是了！
这片古战场的死气和怨念，是催化燕七异变的元凶之一！而他们所有人的力量，包括血咒，都与这片土地的死气息息相关！
他强忍着右臂血线传来的灼痛和半身的麻痹，将意念沉入与燕七那变得极其微弱且混乱的精神链接中。
他不再试图命令或压制，而是传递去一股冰冷的安抚，一种同源的牵引。
他调动起自己体内那同样源自血咒、同样吸收了战场死气的力量，但不是去对抗燕七体内的混乱，而是尝试去梳理，去引导那暴走的幽绿死气，如同疏导泛滥的洪水，让它们沿着相对稳定的轨迹运行，减少对燕七本身意识的冲击。
同时，他通过链接，反复传递着一个坚定的意念：
“回来……”
“燕七……守住本心……”
“控制它……而不是被它控制……”
这个过程极其凶险。
罗成能感觉到，自己右臂的血线在那幽绿死气的刺激下，也开始隐隐躁动，脑海中的冰冷意志似乎找到了共鸣，变得活跃起来。他仿佛能听到无数亡魂在耳边嘶吼，看到无数扭曲的幻象在眼前闪现。
他像是在走钢丝，一边要引导燕七，一边要死死守住自己灵台的最后一寸清明。
豆大的汗珠从他额角滑落，滴落在冰冷的玄甲上，瞬间蒸发。
时间，在煎熬中一点点流逝。
燕七的挣扎，似乎……减弱了一丝。
他眼中那疯狂跳跃的幽绿光芒，虽然依旧存在，但其中那纯粹的兽性和暴戾，似乎混杂进了一丝属于“燕七”本身的、痛苦的挣扎。
他挥动的手臂，不再只是盲目的攻击，偶尔会出现一丝凝滞。
有效！
罗成精神一振，更加专注地引导着。
燕一和其他结阵的骑士也察觉到了变化，他们默契地配合着，不再强行压迫，而是维持着禁锢的力场，给罗成的“疏导”创造空间。
终于——
在一声漫长而痛苦的嘶鸣之后，燕七猛地跪倒在地。
他周身的混乱能量如同潮水般退去，那幽绿的竖瞳剧烈闪烁了几下，其中的野性光芒渐渐黯淡，虽然依旧冰冷竖立，但总算恢复了一丝属于“智慧”的沉寂。脸上和脖颈上那青黑色的鳞片纹路没有完全消失，但停止了蔓延，并且颜色变得浅淡了一些，如同刺青般烙印在皮肤上。凸出的獠牙也缓缓缩回，但嘴角依旧残留着撕裂的伤痕和血渍。
他不再挣扎，只是跪在那里，低着头，剧烈地喘息着，仿佛刚从一场噩梦中挣脱。
异变，被暂时压制下去了。
但所有人都知道，那潜在的危险并未消失，只是潜伏了起来。燕七的身上，永远地留下了这次反噬的痕迹。
罗成也几乎虚脱，踉跄一步，被身旁的燕一伸手扶住。
他看着跪在地上、气息萎靡却带着一股诡异死寂的燕七，又看了看自己右臂上那依旧在隐隐作痛的墨色血线。
一股巨大的疲惫和寒意席卷了他。
胜利的代价，远不止是身体的创伤和力量的侵蚀。
更是……人性的逐渐泯灭，和朝着未知深渊的、不可逆转的滑落。
阴山之路，尚未开始，便已如此艰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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