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符高举煞气涌,十八血眸映幽冥。
校场点兵非人世,一步踏落黄泉惊。
玄甲如潮吞日月,少年掌骑向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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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玄铁战靴,踏出石殿。
咚。
脚步落下的声音,与身后十八道鬼骑的步伐,完美重合。冰冷,整齐,死寂。如同一个巨大的、活着的杀戮机器,开始运转。
走廊里跪伏的仆役侍卫,将头埋得更低,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仿佛在迎接来自地府的君王。
罗成没有看他们。
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手中那枚冰冷悸动的虎符,以及身上这套仿佛拥有自己生命的玄甲上。
那股庞大、冰冷、狂暴的力量,依旧在源源不断地从甲胄深处涌入他的身体。冰冷刺骨,如同万载玄冰,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焚烧灵魂般的灼痛。
冰与火的极端感受,在他的经脉中疯狂冲撞。
他必须用尽全部意志,才能勉强压制住那随之涌入的、无数死者凄厉的哀嚎和疯狂的杀戮欲望。鬼面之下,他的额头已布满细密的冷汗,呼吸粗重。
但他没有停下。
步伐稳定,向着府邸深处的校场走去。
那是他唯一熟悉,也唯一适合“点兵”的地方。
校场空旷。
夜风卷着沙尘,在场地上打着旋。四周插着的火把,在风中明灭不定,将所有人的影子拉扯得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
原本应该在此集结的守军,早已调往城墙。此刻,这里空无一人,只有凛冽的风声,和远处城墙上隐约传来的、愈发急促的厮杀声。
罗成在校场中央站定。
他缓缓转身。
十八道玄黑色的身影,如同从地面阴影中生长出来的铁树,在他身后,沉默地排成一个简单的楔形阵列。
他们静立着。比雕塑更沉默,比坟墓更死寂。唯有那十八双空洞眼窝中的猩红光芒,在黑暗中幽幽燃烧,如同十八点来自九幽的鬼火。
罗成举起右手。
手中,紧握着那枚玄铁虎符。
当虎符高举过顶的刹那——
嗡!
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嗡鸣,再次响起!
这一次,不再局限于石殿,而是以他为中心,如同水波般扩散至整个校场!
地面上的沙尘,被无形的力量排斥开来,形成一个清晰的圆。
他身后那十八道静立的身影,在同一时刻,产生了变化!
他们眼中那原本只是幽幽燃烧的猩红光芒,骤然大盛!
如同十八团被突然投入烈油的鬼火,猛地炽烈起来!那红光穿透了面罩,穿透了夜色,如同十八柄血色的利剑,齐刷刷地、精准无比地,锁定在罗成身上!
不,是锁定在他手中那枚高举的虎符上!
被这十八道充满死寂、暴戾和纯粹杀戮意志的目光同时锁定,罗成只觉得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能将灵魂冻结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轰然压在他的身上!
比在石殿中感受的更清晰!更直接!
他闷哼一声,玄甲覆盖下的身躯微微晃动了一下,险些站立不稳。
这不仅仅是目光!
这是一种灵魂层面的审视!一种来自深渊的试探!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十八道冰冷、混乱、却又无比强大的意识,如同无形的触手,通过虎符和甲胄的连接,蛮横地探入他的识海!
它们在衡量。
衡量这个突然出现的、戴着鬼面、握着虎符的“主人”,是否拥有……驾驭它们的资格!
无数混乱的念头,伴随着刺骨的寒意,冲击着他的意志。
杀戮……鲜血……毁灭……
服从?还是……吞噬?
罗成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鬼面下的脸庞因为极致的痛苦和压力而扭曲。他感觉自己就像狂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这十八道恐怖的意识彻底撕碎、吞没!
不行!
绝不能倒下!
兄长的玉佩在眼前闪过。空营的血迹在鼻尖萦绕。老兵临死前的警告在耳边回荡。
还有……身后那座正在浴血、即将崩塌的城池!
他猛地发出一声低吼!
不是人类的声音,更像是受伤野兽的咆哮,混杂着金属摩擦的刺耳锐响!
他将体内那微薄的道家真气催动到极致,将全部的精神,所有的意志,所有的执念——对兄长的,对这座城的,对揭开真相的——如同锻造钢铁般,狠狠凝聚在一起!
然后,顺着那虎符与甲胄的连接,向着那十八道探入他识海的冰冷意识,狠狠地撞了回去!
滚出去!
一股无形的风暴,在校场中央爆发!
没有声音,却仿佛有惊雷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炸响!
罗成身后那十八双炽烈的猩红目光,猛地一阵剧烈闪烁、明灭不定!仿佛受到了某种冲击!
那如同山岳般压在罗成身上的恐怖威压,骤然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凝滞!
就是现在!
罗成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将手中虎符再次向前一递!
鬼面之下,他嘶声咆哮,声音透过面罩,变得扭曲而恐怖,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我!罗成!”
“持幽州总管符令!”
“今日,掌尔等……杀伐之权!”
“目标,南门!”
“凡突厥之敌……”
他停顿了一瞬,脑海中闪过那空营蒸发的一百多人,闪过兄长腰间那枚染血的玉佩,一股混杂着悲痛与暴戾的情绪,如同岩浆般冲上头顶,最终化为一声来自幽冥的宣判:
“——尽屠之!”
“杀!”
最后一声“杀”字出口,仿佛触动了某个无形的开关!
那十八双原本剧烈闪烁、明灭不定的猩红目光,骤然稳定下来!
不再有审视,不再有试探。
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冰冷的、绝对服从的……杀戮意志!
“轰——!!!”
十八道身影,原本静立如雕塑,此刻却如同被同一根弓弦射出的十八支毁灭之箭,没有任何预兆地,动了!
不是奔跑!
是如同鬼魅般的突进!
沉重的玄甲仿佛失去了重量,他们的身影在火把明灭的光线下,拉出一道道模糊的黑色残影!速度快得超出了肉眼捕捉的极限!
没有呐喊,没有嘶吼。
只有那整齐划一、沉重冰冷、如同催命鼓点般的马蹄声(不,是某种更诡异的、类似马蹄却又更加沉闷的声音),骤然炸响!
咚!咚!咚!咚!
如同死亡的战鼓,敲碎了校场的死寂,也敲响了突厥人的丧钟!
黑色的洪流,瞬间掠过罗成的身侧,带起的劲风刮得他道袍(外层已覆盖玄甲)猎猎作响,吹散了地面的沙尘!
罗成站在原地,高举虎符的手臂缓缓放下。
他看着那十八道如同融入夜色、向着南门方向狂飙突进的死亡阴影,感受着通过虎符传来的、他们那冰冷而狂暴的杀戮气息。
鬼面之下,无人能看到他的表情。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方才那灵魂层面的交锋中,他赢了。
也……输了。
他成功地,暂时驾驭了这支来自幽冥的骑队。
但他也更深切地体会到了,这身玄甲,这血咒,所代表的……是何等深邃的黑暗与恐怖。
而他的兄长,就在那黑暗的最深处。
他不再犹豫。
玄铁战靴猛地踏地。
咚!
身影暴射而出,紧随着那支死亡的洪流,冲向火光冲天、杀声震地的南城墙。
每一步踏出,身上的玄甲都仿佛更沉重一分,那冰冷的煞气与灵魂中的刺痛也更深一分。
但他眼中的火焰,却燃烧得愈发炽烈。
今夜,要么与城偕亡。
要么,踏着敌人的尸山血海,从那幽冥深处……
将兄长,夺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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