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起来比之前更加狼狈,身上的破旧棉袄多了几处撕裂,沾满了黑绿色的粘液,脸色苍白,呼吸有些急促。
显然刚才从那个洞穴逃出来,也让他消耗巨大,甚至可能受了些暗伤。
两人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对视着,气氛紧张而微妙。
空气里只剩下油灯燃烧的噼啪声和程凡肩上队员微弱的呼吸声。
“你……”程凡刚吐出一个字,声音沙哑得厉害。
“闭嘴!小声点!”老陈头立刻压低声音呵斥,眼神警惕地瞥了一眼头顶的活板门。“清洁队的那帮鬣狗耳朵灵得很。”
他顿了顿,浑浊的目光在程凡空空如也的脖颈、依旧闪烁着不稳定灰蓝微光的左臂、以及他肩上昏迷的黑塔队员身上扫过,眼神变幻不定。
“你小子……命真他娘的大!”老陈头的声音干涩。“掉进哀叹之河没死,惊动了源血之核没死,碰上雷震那煞星没死……现在还能扛着个累赘跑到我这秽窖来……”
程凡没有放松警惕,匕首依旧稳稳指着老陈头,冷冷道。“你为什么救我?还想打我主意?”他特意晃了晃左臂,噬冰之印的微光让老陈头的眼皮跳了一下。
老陈头脸色阴沉下来,哼了一声。“打你主意?老头子我现在没那闲心!那玩意被彻底惊动了,村子完了,所有人都得死!现在能不能活过今天都两说!”
他指了指头顶,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外面现在全是那玩意散播出来的腐涎和被它唤醒的枯骸,再加上黑塔的鬣狗…你我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想死,就暂时收起你那点小心思!”
程凡盯着他的眼睛,试图分辨话中的真伪,老陈头的恐惧不似作假,而且他确实救了自己。
暂时合作,似乎是目前唯一的选择。
他缓缓放下匕首,但身体依旧紧绷,随时可以发动攻击。“你这里安全?”
“暂时安全。”老陈头喘了口气,走到地窖一角,在一个脏兮兮的水缸里舀了半碗浑浊的冷水,递给程凡。“喝了,能稍微压压你体内那乱窜的源力…再不管,你自己就先炸了。”
程凡犹豫了一下,接过碗,没有立刻喝,而是先小心地将肩上的队员平放在一堆相对干净的干草上。
老陈头瞥了一眼伤员,嗤笑道。“黑塔的炮灰,救回来也是个废人,浪费力气。”
程凡没理他,将碗里的水小心地喂队员喝了几口,剩下的自己才一饮而尽。
冷水入喉,带着一股强烈的苦涩味,但确实有一股奇异的清凉感散开,暂时缓解了左臂噬冰之印那灼热的躁动和脑海中的撕裂痛楚。
稍微缓过一口气,程凡立刻看向老陈头。“下面那东西,到底是什么?那个祭坛,那个盒子,还有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陈头靠在堆满杂物的墙壁上,喘着粗气,昏黄的光线将他脸上的皱纹勾勒得愈发深刻诡异。
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权衡,最终沙哑地开口,声音仿佛穿越了漫长的时光,带着浓重的腐朽味。
“那东西……村里那些蠢货叫它柳仙之源、枯木之心…放屁!”他的语气突然激动起来,带着刻骨的恨意。“那根本不是什么仙神!那是源井渗出的一滴污血,混合了无数怨念,在此地淤积沉淀,偶然被某个愚蠢的祖先发现,当成了神物祭拜…最终形成的源血之核!”
“它是一切污染的源头,是村子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它通过那口破井,不断地散发力量,扭曲生命,制定规则,把所有东西都变成它的养料和守护者!那些枯柳,那些影子,巡夜的……都是!”
程凡心中巨震,虽然有所猜测,但听到老陈头亲口证实,依旧感到寒意刺骨。“那祭坛和盒子?”
“祭坛是更早的东西……比村子还早。”老陈头眼神飘忽,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可能是某个试图研究甚至利用源血之核的古老存在留下的…那盒子,是钥匙的一部分,也是…封印的一部分。”
“封印?”程凡捕捉到关键词。
“不然你以为那东西为什么一直老老实实待在地下?”老陈头冷笑。“全靠那个祭坛和…我们这一脉守秽人世代以自身灵血加固的残破封印!而那个盒子,是稳定祭坛的关键。可惜,几十年前,被我那被力量蒙蔽了双眼的蠢货师兄偷走了一个,藏进了祠堂…差点让整个封印崩溃。”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怨毒和一种扭曲的责任感,程凡立刻想起了在祭坛幻象中看到的,两个老者争夺盒子,导致灾难爆发的场景。“你的师兄?后来呢?”
“死了!当然死了!”老陈头尖声道。“被反噬得渣都不剩,但封印也松动了,村子彻底没救…我只能勉强维持,等待机会……等待一个能真正接触源力而不立刻发疯死亡的容器,来帮我彻底修复封印,或者……毁了那东西!”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程凡的左臂上,贪婪和渴望几乎要溢出来。
程凡心中冷笑,果然如此,老陈头救他,根本目的还是为了他身上的冰蚀之力。
“黑塔的人怎么会来这里?他们似乎不是第一次来。”程凡换了个问题,指了指地上的队员。
老陈头脸色更加阴沉。“雷震那条疯狗……他不知从哪里得知了村子的一点皮毛,以为这里有什么古代遗产或力量源……几年前就派过几波人来送死!但这次规模最大,连他都亲自来了……蠢货!他们惊动了源血之核,所有人都得给他们陪葬!”
就在这时,地上昏迷的黑塔队员突然发出一声极其痛苦的呻吟,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皮肤表面竟然开始渗出细密的、漆黑粘稠的液滴,散发出与那源血之核同源的腐败气息。
他被污染了!而且正在急速恶化!
“不好!”老陈头脸色骤变,猛地后退几步,远离那名队员,眼中充满了惊惧和厌恶。“源血污染!他没救了,快杀了他!在他彻底变成腐涎者之前!”
程凡也看到了队员的异状,那漆黑的粘液具有强烈的腐蚀性,接触到的干草迅速发黑冒烟。
队员的眼睛猛地睁开,瞳孔已经变成了原油般的黑色,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嗬嗬声。
他正在被同化成那种可怕的怪物,接着那名队员猛地发出一声尖啸,身体以极其不自然的姿态弹起,覆盖着漆黑粘液的双手直直抓向距离他最近的程凡,速度奇快无比。
程凡瞳孔一缩,下意识就要挥刀斩去,但有人比他更快。“碍事!”老陈头厉喝一声,干枯的手掌猛地一甩。
咻!
一道乌光闪过,那是一枚用兽骨磨制、刻满了污秽符文的骨针,精准地钉入了异化队员的眉心。
队员的动作瞬间僵住,漆黑的眼睛死死瞪着,然后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他身上的漆黑粘液如同失去了活力般迅速凝固,最后整个人急速萎缩、碳化,变成了一具焦黑的干尸,彻底失去了生机。
老陈头的手段狠辣而高效,程凡缓缓收回匕首,看着那具迅速失去生命迹象的焦尸,沉默不语。
老陈头喘着粗气,收回骨针,厌恶地擦了擦,他看向程凡,眼神变得更加急切和不耐烦。“小子,没时间了!外面的动静小了,不是好事!要么那玩意儿杀光了上面的人,要么就是在酝酿更可怕的东西,我们必须立刻行动!”
“行动?做什么?”程凡冷冷地看着他。
“下去,回到那个祭坛!”老陈头的眼中再次燃起疯狂的火焰。“你现在状态不稳定,但正好,你体内的源力和那个盒子产生了共鸣,你是唯一能真正启动祭坛的人!”
“启动祭坛做什么?像你师兄一样试图控制那东西?”程凡讥讽道。
“不!是毁灭!”老陈头低吼道,表情扭曲。“或者…将它重新封回源井,祭坛有通往更深层的路径,那是我们唯一的生路,也是彻底解决这一切的唯一办法!”
他猛地从一堆杂物里扯出一个破旧的兽皮背包,里面塞满了各种诡异的材料,黑红色的结晶、干枯的手指、盛着诡异液体的瓶子…以及——另一个黑色盒子!
盒子此刻正微微震动着,与程凡左臂的噬冰之印遥相呼应。
“跟我合作,用你的力量,加上我的知识和这些材料,我们还有一线生机!否则,等那东西彻底消化了上面的血食,或者雷震发了疯动用大规模杀伤武器,我们都得死!”老陈头的声音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蛊惑。
地窖里陷入了死寂,只有油灯燃烧的噼啪声和程凡沉重的呼吸声,老陈头的话语如同恶魔的低语,充满了危险,却又指向唯一可能的生路。
合作,意味着与虎谋皮,每一步都可能踏入更深的陷阱;拒绝,则可能立刻被老陈头翻脸攻击,或者被困死在这里等待末日降临。
程凡的大脑飞速运转,老陈头的话半真半假,必然隐藏了最关键的信息,所谓的毁灭或封印,恐怕最终目的还是为了利用那源血之核的力量。
程凡的目光扫过老陈头那鼓鼓囊囊的背包,扫过他干瘦的身体,最后定格在他那双混合着疯狂、贪婪和一丝不易察觉虚弱的老脸上。
他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合作可以。”
老陈头脸上瞬间露出狂喜。
“但是…”程凡紧接着说道,目光锐利如刀。“盒子都给我保管。并且,告诉我你真正想从祭坛得到什么,以及…所有关于深井意识的事情。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你口中的源井,和我知道的某些东西,感觉很像。”
老陈头的狂喜瞬间僵在脸上,浑浊的瞳孔猛地收缩,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
“你…你怎么会知道…深井?!”他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种深深的恐惧,仿佛听到了某个绝对不该被提及的禁忌之名!
他死死地盯着程凡,眼神变幻莫测,之前的疯狂和贪婪被极大的震惊和疑虑所取代。
这个小子…到底还知道多少?!他身上的秘密,远比表现出来的更惊人!
地窖内的气氛,瞬间从暂时的合作,再次跌入了更加诡异和猜忌的深渊。
程凡冷静地回望着他,左手噬冰之印的微光在昏暗中明灭不定,如同他此刻捉摸不定的内心。
他知道,他可能触碰到了某个真正核心的秘密,而老陈头的反应,恰恰证实了这一点。
合作的天平,似乎开始发生微妙的倾斜,但更大的危险,也必然随之而来。
地窖内的死寂被老陈头粗重而惊疑的喘息打破,昏黄的油灯光芒在他剧烈变幻的脸上跳动,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程凡,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彻底看穿。
“深井……”老陈头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你从哪里听到这个名字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它意味着远超这口破井和下面那团污血的力量和恐怖。”程凡冷静地回答,目光毫不退缩。“我还知道,它似乎对容器很感兴趣,这就是我的筹码。现在,该你展示诚意了,守秽人。”他刻意用了老陈头刚才透露的称谓。
老陈头的脸色阴晴不定,眼神在程凡左臂的印记和那个震动的盒子之间来回扫视。
贪婪、恐惧、疑虑、以及一丝绝境中的疯狂在他眼中激烈交战。
最终,对生存的渴望和程凡身上那无法理解的深井关联似乎压过了一切。
他猛地一咬牙,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变得更加沙哑低沉,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或者说恐惧。
“好…好!小子,你赢了!老子今天就把压箱底的东西掏给你,但你要是敢耍花样,老子拼着魂飞魄散,也要拉你一起垫背!”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足够的勇气来谈论那个禁忌之名。“源井…我们这一脉古老的记载里,偶尔称之为万物之渊、蚀界之根…或者,就像你说的……深井。”
“它不是一口井,甚至不是一个地方……它是一种…现象?一个源头?古老记载语焉不详,只说它是世间一切蚀力的最终归宿和起源,它无处不在,又无处可寻。”
“它偶尔会渗出一些东西,就像地下的泉眼会冒出水。一滴渗出的污血,混合了某些…沉淀物,经过无数年的演变,就可能形成类似下面源血之核这样的邪物源头。”
“而深井意识……”老陈头的脸上露出了极致的恐惧,声音甚至带上了颤抖。“那是记载中都不敢多言的至高恐怖,它是源井可能拥有的…意志?或者仅仅是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运行机制?它冷漠、浩瀚、无法揣度……它会关注那些能承受并运用蚀力的人,称之为容器,记录其变化……就像人观察蚂蚁打架……”
程凡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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