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传送阵的光芒达到顶点时，程凡感到一种熟悉的撕裂感——比空间裂缝温和许多，却同样不容抗拒。
银色光芒吞没视野的瞬间，他最后瞥了一眼英灵殿废墟那永恒的黄昏，下一刻，天旋地转。
待双脚重新踏上实地，耳畔传来的是呼啸的寒风与某种尖锐的、仿佛金属摩擦的呜咽声。
程凡迅速环顾四周，心脏微微一沉。
传送终点并非他预想中的陨星山外围或某个隐蔽据点，而是一片完全陌生的荒芜之地。
天空是铅灰色的，低垂的云层如同肮脏的棉絮缓缓蠕动，不时有暗红色的闪电无声划过，照亮下方嶙峋的黑色大地。
地面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沟壑与突兀耸立的尖锐石峰，石峰呈现出被严重腐蚀的蜂窝状结构，散发着淡淡的硫磺与金属锈蚀混合的刺鼻气味。
极目望去，看不到任何植被或水源的迹象，只有无尽的荒凉与死寂。
空气中弥漫的灵异能量稀薄且异常混乱，带着强烈的衰败与锈蚀特性。
程凡能感觉到，自己周身的灰金色辟路领域自主地微微扩张，抵御着这种环境对魂体的无形侵蚀。
左臂的混沌气旋旋转平稳，对此地混乱的能量环境适应性良好，甚至能缓慢汲取其中符合归墟特性的部分。
“这里……是哪里？”程凡皱眉。
根据薪火烙印的信息，古阵应该连接着陨星山区域的一处备用节点，但眼前景象与陨星山那种星辰破碎、能量狂暴的特征明显不符。
他尝试感知宇文冮的气息，依旧无果。
魂海中九道传承烙印静静潜伏，英灵殿的馈赠真实不虚，却无法为他指明此刻的具体方位。
当务之急是确定位置，并尽快离开这处明显不适宜久留的险地。
他选了一个能量相对不那么混乱的方向，开始谨慎前行。
新领悟的辟路领域维持在周身三尺，不仅能被动防御，更能主动归墟掉一些过于浓烈的衰败能量，为他开辟出一条相对安全的行进路径。
脚下的黑色岩石异常坚硬，却布满脆弱的孔洞，行走时必须十分小心。
风声在石林间穿梭，发出各种诡异的呜咽与尖啸，干扰着听觉判断。
程凡将神识收敛到身周百米范围，敛机卷运转到极致，确保自己的气息与这片荒芜之地几乎融为一体。
前行约半个时辰，并未遇到任何活物，连最低等的怨灵或畸变体都没有。
这片土地仿佛已经死透了，除了风蚀与能量衰败，再无其他变化。
然而，程凡心中的警惕却丝毫未减。
越是这种看似平静的绝地，往往隐藏着越致命的危险。
就在他穿过一片由数根巨大蜂窝状石柱构成的天然石拱时，异变突生！
石拱上方，一片看似普通的铅灰色云层突然剧烈翻滚。
紧接着，三道水桶粗细的暗红色闪电无声无息地劈落，目标直指程凡！
更诡异的是，闪电并非笔直，而是在空中扭曲、折转，仿佛拥有生命，封死了他所有闪避角度！
程凡瞳孔微缩，反应快如闪电。
他并未硬接或闪躲——在这种能量混乱之地硬接未知属性的闪电绝非明智之举。
他脚下步伐玄奥一变，身形如同没有重量的灰烟，以毫厘之差从三道闪电交织的缝隙中滑了出去，正是融合了部分御灵与洞察道韵后的身法提升。
轰！咔嚓！
三道闪电劈在程凡原先站立之处，那坚硬的黑色岩石瞬间碳化、崩碎，留下一个焦黑的深坑，坑内残留着暗红色的、蠕动的电浆，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毁灭与衰败气息。
“规则性天灾？”程凡眼神凝重。
这种毫无征兆、威力巨大且带有锁定特性的自然或者说环境攻击，往往意味着这片区域的空间与能量规则极不稳定，甚至存在某种恶意的领域效应。
他迅速离开石拱区域，但那种被窥视、被隐隐锁定的感觉并未消失。
天空中的云层仿佛活了过来，更多暗红色的电光在其中酝酿、游走。
就在这时，程凡左臂的混沌气旋突然传来一丝异常波动——并非预警，而是一种……类似共鸣的牵引感？
方向指向右前方一片格外高大的蜂窝状石峰群落。
那里有什么东西，能与混沌气旋产生共鸣？
他略一沉吟，决定前往探查。
在这完全陌生的险地，任何线索都可能至关重要。
他小心地避开天空中明显不正常的云层覆盖区域，朝着感应方向快速移动。
越是靠近那片石峰群落，空气中那股衰败与锈蚀的气息就越发浓重，甚至开始侵蚀程凡的辟路领域，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同时，混沌气旋传来的共鸣感也愈发清晰。
石峰群落内部结构错综复杂，如同一个天然的迷宫。
程凡循着感应深入，最终在一处被三根巨型石柱环绕的凹陷地带停下了脚步。
这里的地面相对平整，中央位置，赫然矗立着一座残破的、约两人高的黑曜石方碑。
方碑表面布满了蜂窝状的腐蚀孔洞，但依稀能看出上面曾经雕刻着复杂的星空图谱与符文，只是如今早已黯淡模糊。
而在方碑基座旁，散落着几块早已失去光泽的碎裂水晶，以及一些风化的金属零件。
引起混沌气旋共鸣的源头，正是方碑基座旁的一小片区域——那里的空间呈现出极其细微的、不自然的扭曲，仿佛蒙上了一层透明的、不断流动的暗影。
程凡眼神一凝，右手并指，一缕灰金色的剑意悄然在指尖凝聚。
“哎呀呀，现在都有这么敏锐的感知力。还能在暗日那老疯子手下逃出生天，并且触动英灵殿接引阵法啊。”
一个带着几分戏谑、几分慵懒，又透着精明磁性的年轻男声，毫无征兆地从那片扭曲的暗影中响起。
程凡听到这声音，暗自思索。
“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下一刻，暗影如水波般荡漾开来，一道修长的人影从中流出，如同从另一个维度踏入此地。
来人穿着剪裁合体却样式古怪的暗紫色镶银边长袍，外罩一件带着宽大兜帽的深灰色斗篷，兜帽的阴影恰到好处地遮住了他上半张脸，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巴与一抹似笑非笑的薄唇。
他的皮肤异常苍白，近乎没有血色，手指修长。
他就那么随意地站在那里，却仿佛与周围荒芜衰败的环境格格不入，又诡异地融合在一起。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左肩上方，悬浮着一团不断变幻形状的、拳头大小的深紫色幽光，那幽光偶尔会凝聚成一只冷漠的、没有瞳孔的眼睛形状，扫视四周，然后又散开。
程凡的警惕瞬间消失，来人他认识，正是之前在黑塔认识的诡商黎幽。
“你怎么在这？”程凡的声音平静无波。
“当然是做生意啦，顺便处理一些事情。”兜帽下的嘴角勾起一个更明显的弧度，他随意地摆了摆手。
“程凡，你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啊，正好我能给你提供点有用信息。”
程凡目光扫过他肩头那团诡异的幽光。
“幽影的气息也更强了。”
接着淡淡开口。
“什么信息，直说，我还不了解你。”
黎幽轻笑。
“是，是……你现在正在被三位虚魇魔帅满世界追猎。”
三位魔帅追猎？程凡心头一凛。
暗日的反应果然迅速！
黎幽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
“而这里是锈蚀荒原，曾经某个试图研究金属活化与能量衰变法则的古老文明遗迹，后来实验失败，法则暴走，就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算是蚀界里一处比较偏僻的规则异常区，距离陨星山主战场……嗯，直线距离不算太远，但中间隔着几处不好走的险地。古传送阵年久失修，坐标有点偏差，很正常。”
他顿了顿，肩头的幽光眼睛转向程凡，仿佛在仔细打量。
“至于你的处境……蚀骨、吞魂、灭界，暗日麾下最擅长追猎、攻坚与毁灭的三位老牌魔帅，已经接到了不计代价格杀你的命令。”
“他们手里有某种从永夜之门带出来的诸界追猎仪，虽然因为蚀界规则特殊，效果打了折扣，无法精确定位，但大致方向错不了。”
“算算时间，他们的先锋斥候，差不多该摸到锈蚀荒原外围了。”
信息精准，直指核心！
他瞥了一眼肩头的幽光，那幽光微微闪烁了一下。
“那你提供这些情报，又想要什么价码？”程凡沉声道。
“和你说话就是省事。”
黎幽很满意程凡的直接。
“我要你腰间那个……从蚀骨魔卫身上得来的蚀心铁核心残片。那东西对别人是废物，对我有点小用。”
“作为交换，我告诉你一条避开魔帅、相对安全离开锈蚀荒原的路径，以及……一个关于宇文冮下落的可能性。”
程凡眼神骤然锐利如刀！
“你知道冮哥的下落？”程凡的声音带上了压抑的急切。
“别急，只是可能性。”黎幽竖起一根苍白的手指。
“你知道的，我的伙伴们，在归寂之墟边缘靠近裂魂渊壁垒的地方，感应到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断尘剑意的波动，但很快又消失了。”
“那里空间紊乱，魔气滔天，无法深入探查。宇文冮是死是活，被困何处，我不确定。但至少，在某个时间点，他可能还在那片区域附近活动过。”
这个消息，对程凡而言已足够重要！
至少证明宇文冮可能并未当场陨落！
他毫不犹豫地解下那块黑色金属残片，抛给黎幽。
黎幽伸手接住，那苍白的手指触碰到残片的瞬间，残片没入他的掌心消失不见。
他肩头的幽光明亮了一丝。
“爽快。”
黎幽满意地点点头。
随即，他抬手在空中虚划，一缕暗紫色的光线凭空浮现，迅速勾勒出一幅简易但清晰的地图虚影，正是锈蚀荒原及周边区域的地形。
“看这里，我们现在的位置在荒原东南角。魔帅的斥候最可能从西北方向的腐锈峡谷进入荒原搜索。”
“你要避开那里，向南走，穿过哀鸣石林，那里有天然的音波干扰和混乱磁场，能极大削弱追猎仪的感应，然后抵达沉寂黑湖。”
“虽然叫湖，其实是一片巨大的、蕴含寂静法则的黑色焦油沼泽。不要试图横渡，沿着湖畔向东，你会找到一处废弃的锈矮人地下甬道入口。”
“甬道大部分坍塌了，但有一条分支通往荒原外侧的碎脊山脉。从那里，你可以重新进入相对熟悉的陨星山外围区域。”
地图虚影随着他的讲解不断变化，标注出详细路线和危险点。
“记住，哀鸣石林里的声音会诱发心魔幻象，守住灵台。黑湖边的寂静会缓慢冻结魂力，不要停留超过一刻钟。”
“锈矮人甬道里有他们当年实验失败的金属活化畸变体残留，实力不强但数量多，很麻烦。”
黎幽交代得很仔细，仿佛真的在认真做一笔交易。
程凡将路线牢牢记住，沉声问。
“关于永夜之门，或者裂魂渊源点的弱点，你知道多少？”
黎幽发出低低的笑声。
“程凡，你现在胃口不小啊。那种级别的情报……价格可就完全不同了。不过，看在我们是朋友的份上，可以给你一个提示。”
“永夜之门并非实体，它是一个坐标，一个通道，其稳定需要庞大的能量与特定的仪式节点支撑。裂魂渊的污染源点，就是它最重要的能量来源之一。”
“至于弱点……任何通道，都害怕从内部被破坏，或者……被更强大的坐标干扰覆盖。言尽于此。”
程凡若有所思。
“好了，交易完成。”黎幽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
“提醒你一句，灭界魔帅麾下有一支锈蚀魔犬部队，对金属和能量衰变环境异常适应，它们很可能被派来打头阵。祝你好运，程凡。期待我们下次见面……如果你能活下来的话。”
话音落下，他连同肩头的幽光，彻底消失在那片扭曲的暗影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程凡站在原地，无奈摇摇头。
黎幽这个人，就是这么神秘莫测，情报能力恐怖，在黑塔问过所有人，可无一人知晓他的来历与目的。
没有时间多想，他按照黎幽给出的地图，朝着南方哀鸣石林的方向，全速前进。
必须赶在魔帅，特别是那可能存在的锈蚀魔犬追上之前，离开锈蚀荒原！
哀鸣石林，名副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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