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立刻回应，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他的眼睛。再先生的眉头紧蹙，额上的汗珠在灯光下微微闪烁，那焦虑仿佛一只躁动的猫，在心湖里掀起阵阵涟漪。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拍打着胸口，像是在试图驱散那份沉重的阴影。“如果你真的能帮我治好，一半的财产我都愿意奉上作为谢礼。”他的话语中夹杂着渴望与期待。
我轻轻摇头，嘴角浮现出一抹淡然的微笑：“康复，关键在你自己。所谓心病，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有你，才能拨开心底那层迷雾。”
“我？”他的眉毛微皱，神色满是不解。
“正是。”我点点头，声音温和而沉稳，仿佛一股清泉，直流心间。
他的眼神变得更加疑惑，目光如探照灯般锐利，似乎在试图从我的双眸中找到些许玄机。
我没有急于开口，而是从容不迫地开始娓娓道来。喝了一口茶，我缓缓开口：“我打算跟你讲一些与你无关的话题，只是借此帮你领悟我的用意。”
他点点头，双手撑在茶几上，身体微微前倾，眼眸里满是专注。
我从桌上的一本旧书中抽出《六经疗法》，在他面前扬了扬：“在你来之前，我正沉迷于民国时期杨志一的医书。你可以上网查查他的事迹。他曾讲过这样一个故事：一个小孩在夜里总是死活不肯入睡，总是在拼命抗拒自己困意。父母哄哄他，找中医开些安神的药，但都无济于事。直到某次，杨医生经过细致检查后，发现其实是孩子的鼻腔出了问题。”
“鼻子出问题，就会不想睡觉？”他皱眉问。
“对，小孩未满三岁，表达不了自己的感受。实际上，他一躺下就开始呼吸困难，鼻腔不适。由于无法用语言表达，便抗拒入睡。其实，他只是想舒服一点。”我顿了顿，“这就像你一样。你的死亡，并非你真心所愿，而是在那一瞬间，觉得自己失去了所有功能，觉得这个中年男子的人生已陷入死寂。于是，你像那些小孩的父母一样，去找医生开补肾壮阳的药。”
他点点头，像是被点醒了，神情变得格外专注。
“其实，小孩不愿睡，是因为他无法表达自己。而你，不愿说出那段过去，是怕别人知道你的秘密，害怕影响你的名声。直到今天，你带着绝望向我倾诉，我才真正明白你的困境：问题不在身体，而在心灵深处。”
他深吸一口气，长长叹了口气：“我也有同感。医学无效后，我开始游历山水，试图用大自然的宁静，将那些阴影抹去。”
“你忘不了！”我语气坚定，“你可以在山水中流连，可以在名山大川间找寻片刻宁静，可以用美食慰藉自己，甚至酩酊大醉，暂时忘记一切。你可以登上岳阳楼，忧国忧民，抒写胸怀；也可以登上黄鹤楼，俯瞰白云飘渺，空余楼台荒凉。或是在腾王阁上，夕阳余晖映照下，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心事如潮。”
他听得入迷，那双眼睛仿佛融入了我所描绘的意境。
“但每当你一离开，那些回忆就像洪水泛滥，淹没了你的心湖。你整夜难眠，孤灯陪伴，望着明月，满腹哀伤。”我边说边轻轻摇晃着手中的茶杯，那语调如诸葛亮巧辩，深沉而富有感染力。
他愣住了：“那我为什么还难以抹去那些记忆？”
我直指他的心扉：“因为，你没有真正的爱。你还困在那个狭隘的自己里，只关心得失荣辱。你的血液中流淌着恩怨情仇。唯有敞开心扉，用爱去温暖他人，这个世界才会用温暖回应你。”
他轻轻点头，似乎终于解开了心头的疙瘩。
“万先生，我明白了。不过还不够具体，能不能再详细说说？”他恳切地问。
我靠在椅背，目光柔和：“你去支教。”
“支教？”他一脸疑惑。
“正是。”我微笑，“去一座偏远的深山，那里的道路崎岖，几乎与外界断绝联系。放下手中的生意，把手机关掉，也不要告诉家人，你要融入那片土地，变成山水间的一部分。那里的家长贫困，甚至不愿意让孩子们上学。你的任务是，逐一家逐户拜访，把孩子领回学校，用你的心去呵护他们的成长。”
他开始聚精会神地听着。
“每天，你会为哪个孩子学习不好、哪家人还没送孩子去上学而焦虑不已。沿着山水小路，逐户走访，与家长交流，你会被他们简单的生活和天真笑容打动。一遇到油菜花海，你会闭上眼睛，静卧其中，哼唱着乡土的小调，感受那份纯粹的美好。”
他眼中泛出光彩，似乎已经看到未来的画面。
“你会为一只用秸秆扎的小蜻蜓欣喜半天，为一架用纸折的小飞机热泪盈眶。那时，你的生活会焕然一新，平凡的日子比任何豪华都要温馨。而那些浮华的炫耀，不过是一场梦。”
我继续说：“刚开始，你或许会觉得不习惯，但只要你爱上那片青山绿水，爱上那些天真可爱的孩子，就会舍不得离开。”
“爱到沉醉，忘记尘世的繁杂。”我轻声补充。
“爱到封存过去的伤痕，爱到不再愿意面对陌生人。”我说道，“你的血肉会融入那山水、那些人们。某个夜晚，你会梦见自己守护着这片土地，像一棵古树，静静守望着未来。”
“梦？”他迷糊地问。
“对。”我微笑，“你会梦见春光明媚，桃花盛开，那片景色虽美，却可能让你厌烦。但你身体的经络如千万条涓涓细流，奔腾不息，它们汇聚，最终形成奔腾的洪流，突破一切束缚，发出震天的吼鸣。”
他屏住呼吸，充满期待：“会这样吗？真的吗？会不会真的有这样奇迹？”
“当然会。”我郑重地点头，“古书上说得好——‘千虑一失，终究振作’。你日日思索，反而会逐渐枯竭；学会放手，让心归于平静，那股潜藏的力量，会在不经意的一天爆发于心底。”
我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外国心理学家的回忆录，递给他：“你的故事，就像这位心理医生的经历，后来也逐渐走出了阴影。你带回去，好好阅读，但看完要记得还给我。”
话音未落，我微笑着停住，望着他，温和地说：“你可以走了。”
他愣了一会儿，似乎有话要说，但我只示意他不必多言。他把手机掏出口袋，眉头紧皱，郑重地说：“万先生，我的手机在宾馆里。希望还能再见。”
我没有跟他送别，只是心中知道，他会用那份心意，用那份“感谢红包”来表达感激——那是一份超越平凡的谢意。
一个小时后，他添加了我的微信。网名叫“再生”。他发来一段话：
“这是我的备用手机，还没有加任何人微信。您，是我唯一的朋友。今晚的奇遇，完全出乎我的预料，您帮我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无论未来的路怎么崎岖，我都将按照您的方法去做。作为一点心意，请您收下这份心意。”
我点开转账，五万元。还未完全兴奋，又收到一笔：一万六千八百元。紧接着，他发来消息：“如果你拒绝，我会崩溃的。”
我回复：“我永远不会拒绝你，直到我们再次相逢。”
那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我辗转难眠。微微泛红的眼角，满腔感激萦绕心头。师父啊，是你让我懂得了读书的真谛，你和师母的温情滋养了我的人生。我发誓要把这份温暖传递给更多的人。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点亮了乌乡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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