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天空仿佛一块锈蚀的金属穹顶,死死扣在无边无际的冰原上。
风依旧不知疲倦地刮着,卷起细碎的雪沫,打在脸上像冰冷的沙砾。
饥饿如同附骨之疽,不仅掏空了胃袋,更侵蚀着意志,让每一步都变得虚浮,让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绝望的酸涩。
沉默的行军持续着,队伍里弥漫着比严寒更刺骨的压抑——
那是信任破裂后残留的冰碴,和生存底线被触及后的死寂。
火舞走在靠前的位置,她的机械足在深雪中留下规律的凹痕,能量核心的低功耗运行让她不得不精确计算每一步的能耗。
她(火舞)的目光习惯性地扫视着前方看似千篇一律的苍白,寻找着任何可能预示着地形变化或资源存在的蛛丝马迹。
突然,她停下了脚步,微微抬起手臂,指向左前方说着:
“大家快看那里。”
她(火舞)的声音干涩,却像投入死水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众人循着她指的方向望去。
在视线的尽头,冰原的白色表皮被一道扭曲的、深色的裂痕撕开。
那裂痕蜿蜒向前,如同大地上一道丑陋的伤疤。
与周围平坦的冰面不同,裂缝附近的冰层呈现出一种不均匀的深蓝或墨绿色,透明度也更高,隐约反射着天光下水流的微弱光泽。
“是条冰河,”火舞补充道,语气带着分析性的冷静,并说着:
“看冰面颜色和形态,下面应该有活水。
裂缝不小,可能能找到下去的地方。”
活水!
这个词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笼罩在队伍上方的绝望阴云。
有活水,就意味着可能存在生命,意味着……食物!
马权精神一振,空荡的袖管似乎都停止了无力的晃动。
他(马权)加快步伐,沉声道:
“过去看看!
大家小心点!”
希望,哪怕是极其渺茫的希望,也足以驱使濒死之人爆发出最后的气力。
就连一直萎靡不振、刻意避开众人目光的包皮,也下意识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闪过一丝混杂着渴望和忐忑的光芒。
刘波更是猛地抬起头,灰白色的眼珠死死盯住那道裂缝,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近乎野兽般的低喘,仿佛已经嗅到了食物的味道。
一行人谨慎地靠近裂缝边缘。
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它的巨大和深邃。
裂缝宽度不一,最宽处足以容纳数人并行,边缘参差不齐,如同被巨兽的利爪硬生生刨开。
向下望去,光线迅速被幽深的黑暗吞噬,只能看到下方不远处墨绿色的冰壁和更深处隐约闪烁的、仿佛来自幽冥的水光。
一股潮湿、冰冷、带着浓重水生腥膻和隐约硫磺味的气息从裂缝底部弥漫上来,与冰原上干冷的空气形成鲜明对比,刺鼻而又带着一丝诡异的生机。
“冰层结构不稳定,”火舞蹲在裂缝边缘,用手指敲了敲冰面,又用一道极其细微的风刃试探着边缘的冰凌,说着:
“边缘地区相对坚固,但内部……需要非常小心。
这个地方……”
她(火舞)指向一处冰层相对厚实、坡度较缓的区域,说着:
“可以作为一个试探的地方。”
马权点点头,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裂缝内部和周围环境。
他(马权)从行囊中取出坚韧的合成纤维绳索,一端牢牢系在包皮的腰间,打了一个复杂而结实的水手结,另一端则递给了刘波。
“刘波,你和我在上面拉住,火舞警戒四周,注意冰层变化。”马权的安排简洁有力,不容置疑。
随后,马权看向包皮,眼神严肃的说道:
“包皮,下面情况不明,可能有暗流,也可能有别的东西。
这是你戴罪立功的机会,但安全第一。
感觉到不对,立刻拉动绳索,我们拉你上来。”
包皮看着那深不见底的幽暗水域,咽了口唾沫,脸上闪过一丝畏惧。
那黑暗仿佛有重量,压得他喘不过气。
但当包皮眼角的余光瞥见刘波那几乎要将他生吞活剥的饥饿眼神,以及马权眼中那份沉甸甸的审视时,他知道自己没有退路。
他(包皮)深吸了一口那混合着腥膻和水汽的冰冷空气,努力压下心中的恐慌,重重地点了点头。
“老李,”马权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李国华,说道:
“这种地方,下面会有什么?”
李国华佝偻着身体,侧耳倾听着裂缝下的水声回响,用那双几乎失明的眼睛“望”着黑暗,嘶哑地开口:
“极地冰下水域……温度极低,能存活的生物不多,但必有特异之处。
长期黑暗,可能导致视觉退化,或演化出其他感知方式。
若有地热或辐射源,则可能出现……变异体。
警惕盲鳗、冰虱或有毒水藻。
鱼肉……或许可食,但很可能积累毒素或辐射。”
老谋士的分析冰冷而客观,像一盆冷水,稍稍浇熄了众人刚刚燃起的过热希望,但也提供了必要的警惕。
准备就绪。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包皮身上。
包皮闭上眼睛,努力集中精神。
兽化并非毫无代价,尤其是在他如此饥饿和虚弱的状态下。
他(包皮)感觉体内的某种能量在流转,骨骼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错位声响,肌肉纤维在重新编织。
此刻包皮的体型开始肉眼可见地收缩,变得更为流线型,浓密而湿亮的棕色毛发迅速覆盖了体表,手指和脚趾间生出了蹼状结构,面部向前突出,吻部变尖,耳朵变小——
他(包皮)迅速兽化成了一只体型比普通水獭更大、眼神中残留着人类智慧光芒的水獭形态。
兽化后的包皮,对水的亲和力大增,能更清晰地感知水流的细微变化和温度差异。
但也因此,冰水下那刺骨的寒意和无边无际的黑暗带来的压迫感,也成倍地放大了。
包皮看了一眼腰间的绳索,又看了看马权和紧紧拉住绳索另一端的刘波,最后深吸一口气,四肢并用,灵活而无声地滑入了那漆黑如墨、散发着怪异气息的水中。
“噗通。”
一声轻响,水花微溅,他的身影迅速被黑暗吞没。
水面之上,陷入了一种焦灼的等待。
只有绳索在缓缓放出的细微摩擦声,以及冰层偶尔因温度或压力变化发出的、令人心惊肉跳的“咔嚓”声。
马权和刘波死死拉住绳索,感受着另一端传来的微弱力道和移动。
火舞全神贯注地感知着冰层和周围环境的任何异动。
李国华则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尊石刻的雕像,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表明他还活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显得无比漫长。
水下,是另一个世界。
光线在这里几乎绝迹,只有从上方裂缝透入的些许微光,在墨绿色的水中扭曲、扩散,形成一道模糊的光柱,无法照亮更远的黑暗。
水温低得可怕,即使有厚厚的皮毛隔热,包皮也能感觉到那无孔不入的寒意正在一点点渗透进来,试图冻结他的血液和思维。
水压包裹着包皮,水流的方向诡异而难测,时而平静,时而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拉扯着他。
他(包皮)凭借水獭的本能和兽化后增强的感知,在昏暗的水域中潜游。
水下的视野极差,他更多依靠胡须的触觉和对水流振动的感知来搜寻目标。
这里并非死寂一片,一些苍白、扭曲的水生植物像鬼手般在冰壁或水底摇曳。
偶尔能看到一些快速掠过的、模糊的黑影,速度极快,难以捕捉。
他(包皮)的肺部开始感到压力,氧气在消耗。
必须有所收获!
包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放缓动作,更加仔细地感知。
终于,在靠近一处水下冰坳时,他察觉到了一些缓慢移动的生物。
然后包皮小心翼翼地靠近,借助微弱的光线,看清了它们的模样——
那是一些形态极其怪异的鱼类。
体型不大,但身体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带着荧光斑点的苍白或暗灰色,鳞片稀疏甚至缺失,露出下面滑腻的皮肤。
它们的眼睛要么巨大而空洞,仿佛两个漆黑的玻璃球,要么已经完全退化,只留下两个凹陷的坑洞。
一些鱼的嘴部异常阔大,布满细密的尖牙,另一些则背鳍或侧鳍进化成了尖锐的、如同骨刺般的结构。
毫无疑问,这是长期生活在辐射和黑暗环境下产生的变异种。
包皮瞄准了其中几条游动相对迟缓、体型稍大的怪鱼。
他(包皮)收敛起自身所有的气息,如同真正的水中猎手,利用水流的掩护,猛地加速!
利爪弹出,精准地挥向目标!
水下一阵剧烈的搅动!
受惊的鱼群四散奔逃。
包皮感到爪下传来挣扎的力道和滑腻的触感。
他(包皮)不敢迟疑,用嘴牢牢叼住捕获的猎物,同时爪子再次出击,又抓住一条!
肺部的灼烧感越来越强烈,他不敢再贪多,立刻调转方向,循着绳索传来的牵引感,奋力向那微弱的光源处游去。
“动了!”刘波猛地低吼一声,他感受到绳索另一端传来剧烈而持续的拉力。
马权和刘波立刻协力,开始快速而稳定地回收绳索。
哗啦!
水花破开,一个棕色的、湿漉漉的身影猛地从幽暗的水中探出半截身子!
是包皮!
他(包皮)急促地、贪婪地大口呼吸着冰冷的空气,胸腔剧烈起伏着。
紧接着包皮又奋力将嘴里叼着的、仍在疯狂扭动的两条形态丑陋的怪鱼,以及一只爪子紧紧抓住的另一条鱼,一起甩上了冰面!
那几条鱼落在冰面上,发出“啪啪”的拍击声。
它们的身躯粘滑,带着水藻和腥膻气,苍白的皮肤上诡异的荧光斑点在微弱光线下若隐若现,尖牙或骨刺狰狞外露,看起来绝非善类。
但此刻,在饥饿到极点的众人眼中,它们无疑是世界上最美丽的景象。
“怏,把包皮拉上来!”马权一边下令,一边迅速检查那几条还在弹跳的鱼。
包皮被拉上冰面,浑身湿透,冷得瑟瑟发抖,嘴唇发紫,但脸上却洋溢着一种混合着疲惫、后怕和难以抑制的兴奋的神情。
他,包皮成功了!
火舞立刻递上一些备用的布料(实际上是撕下的内层衣物),示意他赶紧擦拭,避免身体上的温度流失。
刘波几乎要扑上去抓起那些鱼生吞,被马权严厉的眼神和一声低喝制止:
“等等!”
李国华在火舞的搀扶下,蹲下身,伸出枯瘦的手,小心翼翼地触摸着其中一条鱼。
老谋士的手指感受着鱼身的粘滑、鳞片的怪异和那些凸起的骨刺。
他(李国华)凑近了些,用模糊的视力努力分辨,又嗅了嗅鱼身上那股混合腥气。
“形态……确有变异。
体表……无立即毒性反应,但肌肉……恐怕积累了不少东西。”
老李(李国华)嘶哑地并地抬起头说着:
“大概率含有辐射,不宜生食,必须充分加热……即便如此,也无法完全消除风险。
吃,还是不吃,你们决定。”
李国华的话再次给刚刚升起的兴奋降了温。
马权看着地上那几条丑陋却代表着生机的鱼,又看了看周围队友——
火舞的冷静,刘波几乎要喷出火的渴望,包皮期待又忐忑的眼神,以及李国华那洞悉风险却将选择权交给马权的沉默。
“必须要处理一下,烤熟这些鱼。”马权最终做出了决定,声音斩钉截铁。
在饿死的绝对风险面前,潜在的、长期的辐射威胁,显得不再那么可怕。
他们迅速在背风处用收集到的极少量的、不知名的耐寒灌木枯枝(来自裂缝边缘岩石缝隙)和部分固体燃料,升起了一堆微弱的篝火。
鱼肉被简单处理(去除最明显怪异的内脏和骨刺)后,串在金属条上,放在火上炙烤。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了焦糊、鱼腥、硫磺和隐约金属味的古怪气味弥漫开来。
当鱼肉表面变得焦黄,不再滴落汁水时,马权将烤好的鱼分了下去。
没有人说话。
每个人都拿着自己那份滚烫、散发着怪味的鱼肉,迟疑了不到一秒,便狼吞虎咽起来。
鱼肉的口感粗糙,纤维很粗,味道确实古怪,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苦涩和土腥味,咀嚼起来如同在啃噬浸水的木柴。
但对于空置了太久的胃袋来说,这无疑是久旱甘霖。
温热的食物落入胃中,带来了实实在在的饱腹感和热量,暂时压下了那磨人的饥饿感。
刘波吃得最快,几乎连鱼刺都嚼碎咽了下去,意犹未尽地舔着手指上沾染的油脂和焦屑。
包皮一边吃,一边偷偷观察着其他人的反应,看到大家(包括马权和李国华)都开始进食,心里才稍稍松了口气,感觉自己似乎……暂时安全了。
胃里有了东西,众人的脸色不再那么死灰,精神和体力都得到了一丝微弱的恢复。
那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氛,似乎也被这怪异的鱼腥味冲淡了些许。
然而,当最后一点鱼肉被消灭干净,地上只剩下几具形态诡异的鱼骨和狰狞的鱼头时……
看着那苍白皮肤上残留的荧光斑点,回味着口腔里那股难以散去的苦涩和金属余味……
再想到李国华关于辐射的警告,以及包皮描述的水下那黑暗、变异的环境,没有人感到真正的轻松或喜悦。
这只是一个暂时的喘息。
一个靠着吞咽潜在危险换来的、脆弱的缓冲。
饥饿的危机暂时退却,但一个新的、无形的阴影——
“辐射污染”和“未知变异风险”——
已然如同冰下的暗流,悄然缠绕而上。
包皮虽然立了功,挽救了队伍,但团队信任的裂痕并未因此弥合,只是被更迫切的生存需求暂时掩盖了。
他们找到了一条通往生路的缝隙,但这条缝隙之外,似乎并非坦途。
而是另一个布满荆棘、隐藏着更深危机的未知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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