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但枯骨岭并未迎来光明。
厚重的铅灰色云层压在头顶,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血腥味和那一股挥之不去的、仿佛来自阴沟深处的甜腻腐臭。
营地里死气沉沉。
昨夜的那场“火烧连营”虽然暂时击退了怪物,但恐惧的种子已经在每个人心里生根发芽。
“那是天兵……是阴兵借道啊!”
角落里,几个受了轻伤的士兵蜷缩在一起,神神叨叨地低语,“刀砍不进,火烧不死,这是老天爷在惩罚咱们……”
“别瞎说!”旁边的伍长低声呵斥,但那颤抖的声音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恐惧,“王爷说了,那只是……只是中毒的人。”
“中毒?什么毒能让人断了腿还满地爬?什么毒能让人脑袋开瓢了还想咬人?”
一个年轻士兵崩溃了,他猛地站起来,把手里的头盔狠狠摔在地上,“这仗没法打了!咱们是在跟鬼打!跟阎王爷打!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他的哭喊声像是一根导火索,瞬间引爆了营地里压抑了一夜的恐慌情绪。不少士兵开始骚动,眼神游离,甚至有人偷偷摸向了拴马桩。
“营啸”的前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色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那个崩溃士兵的身后。
“铮——!”
一声清越的刀鸣。
那个士兵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脖颈一凉。紧接着,他看到了一具熟悉的无头身体正在缓缓倒下。
那是他自己的身体。
鲜血喷涌,染红了周围一圈人的脸。
萧景珩收刀,甩落刀尖的一滴血珠,目光如万年寒冰般扫视全场。
“想回家?”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钻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逃兵,杀无赦。”
“乱军心者,杀无赦。”
“不想死在怪物手里,就给本王把刀握紧了!”
全场死寂。
萧景珩大步走到营地中央,那里堆放着几具昨夜被斩杀、还没来得及焚烧的怪物尸体。
他用脚尖挑起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那是被铁牛一棍子砸碎了脑袋的怪物。
“都给本王睁大狗眼看清楚!”
萧景珩一脚踩碎了那怪物仅剩的一只手掌,骨骼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营地里格外刺耳。
“这是鬼吗?”
“鬼会有骨头?鬼会有血?”
“这不过就是一群被人当成虫巢养的烂肉!”
他猛地挥刀,将那尸体的胸腔剖开,露出了里面黑漆漆、已经凝固的内脏。
“怕什么?只要是肉长的,砍了脑袋照样死!剁成肉泥照样烂!”
萧景珩的暴戾和杀气,硬生生地压住了即将崩溃的军心。士兵们看着那个如魔神般的男人,心中的恐惧竟然奇异地消退了几分——相比于虚无缥缈的鬼神,眼前这个杀人不眨眼的王爷,似乎更真实,也更值得依靠。
“夫君说得对。”
就在这时,一个冷静得近乎冷漠的女声响起。
林晚从营帐中走了出来。
她换上了一身特制的白色罩衣(类似现代的手术服),头发全部盘起包在白布里,脸上戴着厚厚的口罩,只露出一双理智得有些吓人的眼睛。
在她身后,几个亲卫抬着一张木板桌,上面摆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刀具、镊子、钳子,还有几个透明的琉璃瓶。
“把那个,抬上来。”
林晚指了指地上那具相对完整的尸体。
“王……王妃娘娘,您这是要……”铁牛看着那些闪着寒光的刀具,咽了口唾沫。
“验尸。”
林晚带上羊肠手套,声音平稳得像是在讨论今天吃什么。
“既然大家都怕,那本宫就把它拆开给你们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只有看清楚了,才不会怕。”
在数千双惊恐又好奇的目光注视下,林晚走到了那具尸体旁。
这是一具典型的“不死士兵”尸体。皮肤呈青灰色,肌肉僵硬如铁,哪怕死了,那张大张的嘴巴里依然残留着黑色的血迹。
林晚没有丝毫犹豫,手中的解剖刀稳准狠地划开了尸体的咽喉,顺着胸骨一路向下。
“滋啦——”
没有鲜血喷涌,只有一股黑色的粘稠液体缓缓流出,伴随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
“大家都看好了。”
林晚用扩音铁皮筒(简易版)说道,声音清冷。
“如果是鬼神附体,体内应该有三魂七魄。如果是天谴,应该有雷击火烧的痕迹。”
“但这里……”
她用镊子夹起了一束黑色的“肌肉纤维”。
“只有虫子。”
随着她的动作,周围的士兵们发出了一阵整齐的抽气声。
只见那翻开的皮肉之下,原本红色的肌肉组织已经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纠结缠绕在一起的黑色丝状物!
这些丝状物就像是无数根细小的头发,深深地扎根在骨骼上,甚至包裹住了内脏。哪怕宿主已经死了,这些黑丝竟然还在微微蠕动,试图寻找热源。
“呕——”
前排的几个新兵再也忍不住,弯腰狂吐起来。
太恶心了!太恐怖了!
这哪里是人?这分明就是一个用人皮包裹着的虫窝!
“这是‘尸线虫’,也就是昨晚说的‘活尸蛊’的本体。”
林晚无视了周围的呕吐声,她的眼神专注而狂热,仿佛在研究什么稀世珍宝。
“它们不是鬼,它们是一种寄生生物。”
“它们顺着血管进入人体,吃掉人的肌肉,代替人的神经。”
她手中的刀锋一转,精准地切开了尸体的后颈,暴露出脊椎。
“看这里。”
林晚用镊子从脊椎骨的缝隙里,硬生生扯出了一条手指粗细、长着无数触须的白色肉虫。
那肉虫一见光,便疯狂地扭动起来,发出一阵尖锐的嘶鸣声。
“这就是‘母虫’,也就是它们的脑子。”
林晚将那条白虫扔进一个装满烈酒的琉璃瓶里。白虫在酒精里剧烈挣扎了几下,身体逐渐变得僵硬,最后不动了。
“只要切断了它和身体的联系,或者直接摧毁它……”
林晚指了指尸体那已经完全停止蠕动的黑色肌肉。
“这些所谓的‘不死之身’,就会变成一堆真正的烂肉。”
她抬起头,摘下口罩,露出那张虽然略显疲惫,却充满自信的脸庞。
“将士们,看明白了吗?”
“这不是什么妖魔鬼术,也不是什么阴兵借道。”
“这就是一种病!一种比较恶心、比较难缠的病!”
“既然是病,就有治法;既然是虫,就有死法!”
“你们手里的刀,能不能砍死虫子?”
“你们手里的火,能不能烧死虫子?”
林晚的声音陡然拔高,清脆有力。
“能!当然能!”
“只要砍掉他们的脑袋,切断他们的脊椎,或者一把火烧成灰,他们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面对一群虫子,大周的男儿,有什么好怕的?!”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之后,是一个老兵颤抖的声音。
“原来……原来就是虫子啊……”
他看着那具被解剖得支离破碎的尸体,看着那瓶子里泡着的死虫子,心中的恐惧突然就消散了大半。
是啊。
只要是活物,就能杀。
只要知道弱点,就不可怕。
“去他娘的虫子!”
铁牛第一个反应过来,挥舞着手里的大棍子吼道,“俺还以为是阎王爷来了呢!原来就是一窝蛆!兄弟们,咱们连戎狄的骑兵都不怕,还怕几条蛆?!”
“不怕!”
“弄死它们!”
“烧死这帮脏东西!”
营地里的气氛,瞬间变了。
从绝望的死寂,变成了同仇敌忾的愤怒。那种对未知的恐惧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对这种亵渎生命、将人变成虫巢的邪恶行径的极度厌恶和杀意。
这一刻,林晚不仅仅是王妃,更是给他们吃下定心丸的神医,是揭开迷雾的智者。
萧景珩看着站在尸体旁、满手污血却神色从容的林晚,眼底闪过一丝深深的惊艳和骄傲。
这个女人。
哪怕是在这就连他都感到棘手的修罗场里,依然能绽放出如此夺目的光芒。
她用一把小小的手术刀,做到了他用杀戮都未必能做到的事情——
那就是破除迷信,重塑军心。
“来人!”
萧景珩趁热打铁,朗声下令。
“将王妃刚才说的弱点,传遍全军!”
“即刻起,所有兵器涂抹火油!”
“弓弩手换火箭!”
“刀盾手专门攻击颈椎和头部!”
“既然知道了怎么杀,那就给本王杀个痛快!”
“是!!!”
震天的吼声,终于驱散了枯骨岭上空的阴霾。
……
解剖结束后,林晚脱下满是污血的罩衣,仔细洗了三遍手,才回到中军大帐。
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自己身上有一股怎么也洗不掉的腥味。
“喝口热茶。”
萧景珩递过来一杯参茶,眼神关切,“刚才……没吓着吧?”
“我?”
林晚接过茶杯,苦笑了一声,“我可是大夫,尸体见得多了。倒是你那些兵,没几个吓尿裤子的吧?”
“吐了不少,但只要不尿裤子就行。”
萧景珩在她身边坐下,看着她眼底的青黑,有些心疼,“其实你可以不用做这么绝的。那种场面……”
“那种场面,必须得做。”
林晚打断了他,眼神变得异常严肃。
“夫君,我刚才解剖的时候,发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什么?”萧景珩神色一凛。
林晚从怀里掏出一个密封的小瓷瓶,里面装着一小截黑色的肌肉组织。
“你看。”
“这些黑色丝状物,其实不仅仅是蛊虫,它们更像是一种……植物的根系。”
“它们在人体内生长,不仅需要血肉,还需要……毒。”
“毒?”萧景珩皱眉。
“对,我在李二狗的血液里,检测到了‘牵机散’的成分,而且浓度极高。”
林晚的声音有些发冷,“也就是说,这些所谓的‘不死士兵’,其实是用你的那种母毒,配合特殊的蛊虫培育出来的。”
“而且,这种蛊虫具有极强的传染性。如果刚才我没有用火烧,那些黑色的丝线一旦接触到活人的伤口,就会立刻钻进去,把那个人也变成新的宿主。”
萧景珩的拳头猛地攥紧,指节发白。
“牵机散……”
“原来如此。”
他冷笑一声,眼中杀意沸腾。
“怪不得当年父皇要给我下这种毒,怪不得毒宗要费尽心机抓我。”
“原来,我是他们最好的‘培养皿’。”
“他们不仅想毁了我,还想用我的血,造出一支可以横扫天下的怪物大军!”
林晚握住他的手,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那是愤怒,更是对这种泯灭人性行径的极度恶心。
“夫君,别想了。”
“既然知道了原理,我就一定能做出解药。”
林晚的目光坚定如铁。
“他们用毒来控制人,我就用药来解救人。”
“这不仅是战争,更是医术的对决。”
“我倒要看看,是毒宗几百年的邪术厉害,还是我这来自几千年后的科学厉害!”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铁牛的大嗓门:
“王爷!王妃!抓到了!我们在营地外围抓到了一个落单的怪物!这回是活的!”
萧景珩和林晚对视一眼,同时站起身来。
“走!”
“去看看这个‘活体样本’,到底还能给我们带来什么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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