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寒风呼啸,将雁门关外的几盏孤灯吹得摇摇欲坠。
守备府的后院却是一片静谧的躁动。马得财搓着冻得发红的肥手,领着几个心腹亲兵,像做贼一样——不,他这就是在做贼,摸到了被扣押在校场角落的那几辆马车旁。
“动作轻点!”马得财压低声音,绿豆眼里闪烁着贪婪的绿光,“别惊动了里面的贵人。虽然是个废王,但面子上还得过得去。”
“将军放心,那边的客房我已经让人下了足量的安神香,就算是打雷也醒不了。”副将一脸谄媚,手里提着撬棍,“咱们这就开箱验货?”
“开!快开!”马得财吞了口唾沫,“我看那车辙印深得吓人,肯定装了不少好东西。没准是戎狄那边搜刮来的金银珠宝,或者是西域的奇珍异宝……”
他脑海里已经浮现出金光闪闪的画面了。
“咔嚓”一声轻响,最外面的一辆马车上的箱锁被撬开了。
副将迫不及待地掀开油布,举起灯笼往里一照。
“……”
一阵死一般的寂静。
马得财伸长了脖子,想象中的珠光宝气并没有出现。昏黄的灯光下,只见一个个鼓鼓囊囊的麻袋堆叠在一起,散发着一股……泥土的芬芳?
“这是啥?”马得财愣住了。
“许是……许是怕磕碰,包得严实?”副将也不确定,掏出匕首,在一个麻袋上狠狠划了一刀。
“哗啦啦——”
并没有金币流淌的声音,只有一堆灰扑扑、圆滚滚的东西滚落了出来,砸在雪地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马得财捡起一个,借着灯光仔细端详。
这东西拳头大小,表皮粗糙,沾满了泥土,坑坑洼洼的,丑得别致。
“这是……石头?”马得财难以置信。
“不像啊,石头哪有这么轻的?”副将也捡起一个,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没味儿啊。难道是……某种名贵的药材?或者是西域的香料?”
马得财一听“名贵药材”,眼睛又亮了。他听说西域有一种叫“太岁”的东西,长得就跟肉灵芝似的,价值连城。难道这废王带回了一车太岁?
“我尝尝!”
马得财也是个狠人,为了钱财不惜以身试毒。他张开血盆大口,对着手里那个还带着泥渣的“土疙瘩”,狠狠地咬了一口。
“嘎崩——!”
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紧接着是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哎哟我的牙!我的大牙啊!”
马得财捂着腮帮子,疼得眼泪鼻涕横流。那土疙瘩硬得像铁,加上外面那一层冻得梆硬的泥壳,直接把他一颗松动的后槽牙给崩断了。
“呸!呸呸呸!”
他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还有满嘴的泥沙,气急败坏地把手里的东西狠狠摔在地上。
“什么狗屁宝贝!就是土块!硬邦邦的土块!”
副将吓得一缩脖子,赶紧去翻其他的车。
一辆,两辆,三辆……
所有的车,所有的麻袋,装的全部都是这种灰扑扑的、不知名的“土疙瘩”。除了其中一辆车上装了些颜色金黄、颗粒饱满的棒子(玉米),但也硬得硌手,根本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妈的!被耍了!”
马得财气得浑身肥肉乱颤,一脚踢翻了旁边的灯笼,“我就知道!一个在戎狄当了十年质子的废王,能有什么好东西?竟然千里迢迢拉了一车土回来!他是想回京城盖房子吗?!”
“将军,那……咱们怎么办?”副将小心翼翼地问,“这些东西……”
“扔了!都给老子扔了!”马得财咆哮道,但转念一想,又改了口,“不行,扔了太显眼。就这么堆着吧!哼,明天我就去找那废王晦气,带这种垃圾入关,还得占老子的库房,不敲他一笔保管费,我这‘马’字倒过来写!”
他骂骂咧咧地走了,留下满地狼藉和那个无辜被咬了一口的生土豆。
而在不远处的黑暗中,铁牛收回了看戏的目光,嘴里叼着根草棍,不屑地哼了一声:“土鳖,把珍珠当鱼目。等以后这玩意儿成了御贡,有你哭的时候。”
……
翌日清晨,雁门关内。
风雪稍停,但寒意依旧刺骨。
萧景珩和林晚换了一身低调的便服,头上戴着斗笠,混入了早起的人流中。
说是人流,其实大多是负责运送物资的辅兵和一些行色匆匆的商贾。原本繁华的边关集市,如今萧条得只剩下几家卖杂货的铺子还开着门,门板被风吹得吱呀作响。
“夫君,这城里的人,怎么看着比城外的流民还要死气沉沉?”
林晚压低了帽檐,目光扫过路边那些面黄肌瘦的百姓。他们大多眼神麻木,缩在墙角晒着并无多少暖意的太阳,连乞讨的力气似乎都没有了。
“苛政猛于虎。”萧景珩的脸色很不好看。
他记忆中的雁门关,虽然苦寒,但军民一心,市井间虽不富裕却也充满烟火气。可如今,这里就像是一座快要死去的城池。
“听说了吗?城南的粥棚今天开得早,快去排队!”
“真的假的?昨天那粥稀得能照镜子,喝了一肚子水,尿一泡就没了。”
“有的喝就不错了!听说那是马将军发善心,从自个儿牙缝里省下来的粮食呢!”
几个衣衫褴褛的百姓互相搀扶着,从他们身边经过,朝着城南方向挪去。
“粥棚?”林晚耳朵一动,“走,去看看。”
两人跟着人群来到了城南。
这里原本是一处校场,现在被临时搭起了几个破烂的棚子。棚子前排起了长龙,黑压压的全是人,少说也有上千号。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发霉的陈米味。
几口大锅架在棚子里,底下的柴火烧得半死不活。几个伙夫拿着长柄大勺,在锅里漫不经心地搅动着。
林晚挤到前面,伸长脖子往锅里看了一眼。
只一眼,她的火气就“蹭”地一下窜到了天灵盖。
那锅里煮的,哪里是什么粥?
浑浊的汤水里,漂浮着几粒发黑的米粒,更多的是一种灰白色的沉淀物。那味道,酸涩中夹杂着土腥气,显然是用发霉的陈米,甚至可能掺了秕谷和……沙土。
“来来来!一人一碗,别抢!”
伙夫不耐烦地敲着锅边,“都给老子排好队!谁敢乱挤,小心老子的勺子不长眼!”
一个老妇人颤巍巍地递过一只缺了口的破碗。
伙夫随手舀了一勺,那勺子在锅底狠狠刮了一下,带起一层浑浊的泥沙,“哗啦”倒进碗里。
“下一个!”
老妇人捧着那碗浑浊的汤水,像是捧着琼浆玉液,小心翼翼地退到一边,顾不上烫,凑到嘴边喝了一口。
“咳咳咳……”
刚喝一口,老妇人就剧烈地咳嗽起来,显然是被里面的沙砾呛到了。她一边咳,一边舍不得吐,硬生生地把那口掺了沙的霉米汤咽了下去。
“这也能吃?!”林晚看得拳头都硬了。
“这就是所谓的‘赈灾’。”萧景珩的声音冷得可怕,“朝廷拨下来的赈灾粮,经过层层盘剥,到了百姓嘴里,就成了这掺了沙的泔水。”
“造孽啊。”
林晚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想把那伙夫踹进锅里的冲动。
“两位贵人,行行好,赏口吃的吧……”
这时,一只脏兮兮的小手扯住了林晚的衣角。
林晚低头,看到一个大约五六岁的小女孩,正仰着头看着她。小女孩瘦得只剩下一双大眼睛,眼眶深陷,嘴唇干裂出血。
“我爹娘都饿死了……我也好饿……”
林晚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去摸腰间的荷包,却被萧景珩按住了。
“别露财。”萧景珩低声道,“这里人多眼杂,一旦拿出来,会引起骚乱,反而害了她。”
林晚咬了咬牙,她知道萧景珩是对的。在这个饿疯了的地方,一块干粮都可能引发一场血案。
她蹲下身,借着宽大袖袍的遮挡,悄悄塞给了小女孩一块压缩饼干——这是她在路上做的,还没来得及推广。
“藏好了,找个没人的地方慢慢吃,别让人看见。”林晚在小女孩耳边低声嘱咐。
小女孩愣了一下,紧紧攥着那块硬邦邦的饼干,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那股香甜的味道让她瞬间瞪大了眼睛。她拼命点头,然后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钻进了人群。
“夫君。”
林晚站起身,看着那排成长龙的饥民,又看了看那几口煮着“猪食”的大锅,眼底的寒意一点点凝聚。
“我改主意了。”
“怎么?”
“原本我还想跟那个马得财玩玩阴的,慢慢收拾他。”
林晚冷笑一声,目光如刀锋般锐利。
“但现在,我不相忍了。”
“我要让他知道,什么叫‘民以食为天’,什么叫……天塌了!”
“那些土豆,不是还在关外吗?”
萧景珩看着她,似乎猜到了她想做什么,眼中闪过一丝纵容的笑意。
“嗯。”
“那就……开仓吧。”
林晚转过身,大步向着守备府的方向走去,那气势,比去戎狄王庭抢钱还要足。
“咱们去跟马将军好好‘聊聊’,关于那几车‘土疙瘩’的正确用法。”
……
守备府内,马得财正捂着半边肿起来的脸,对着镜子哎哟哎哟地叫唤。
昨天那一咬,不仅崩了牙,还让他牙龈发炎肿了一大块,疼得他一晚上没睡好觉。
“该死的废王!带来的什么破烂玩意儿!”
他正骂着,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
“拦住!快拦住!那是王妃娘娘!”
“砰!”
书房的门被人一脚踹开。
马得财吓了一跳,手里的镜子都掉了。
只见昨天那个笑意盈盈的王妃娘娘,此刻正冷着一张脸站在门口,身后跟着面无表情的摄政王,还有那个铁塔一般的黑大个(铁牛)。
“哟,马将军这是怎么了?”
林晚看着马得财肿成猪头的半边脸,故作惊讶地掩嘴,“莫不是坏事做多了,遭了报应,生了口疮?”
马得财气得想吐血,但碍于对方身份,只能捂着脸站起来:“娘娘……这是何意?下官身体不适,未能远迎……”
“少废话。”
林晚懒得跟他演戏,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下,翘起了二郎腿。
“本宫听说,马将军昨晚去视察了本宫的车队?”
马得财心里一虚,眼神闪烁:“这……这是为了安全起见,例行检查……”
“检查得如何啊?”林晚笑眯眯地问,“有没有发现什么宝贝?”
“咳咳……”马得财想起那个崩牙的土疙瘩,脸更疼了,“娘娘说笑了,那几车……咳,那几车‘泥土’,下官确实没看明白有何贵重之处。”
“泥土?”
林晚大笑起来,笑声清脆,却透着一股让马得财背脊发凉的寒意。
“马将军啊马将军,你这双眼睛,当真是长在脚底板上了。”
她猛地收敛笑容,一拍桌子。
“那是粮食!是亩产千斤、能救万民于水火的神粮!”
“什么?!”
马得财瞪大了眼睛,连牙疼都忘了,“亩产……千斤?!就那些土块?!”
他第一反应是这娘们疯了。大周最好的水田,亩产也不过三四百斤,那种土疙瘩能亩产千斤?骗鬼呢!
“不信?”
林晚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那就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
“传本宫的命令!”
她转身看向铁牛,声音铿锵有力,传遍了整个守备府。
“把车队拉进城!就在城南校场,架起大锅!”
“本宫要亲自下厨,请全城的百姓……吃!土!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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