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锦鲤灯轻轻放回锦盒,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收起来吧。”
“是,姑娘。”
倚梅应声上前,小心翼翼地合上锦盒。
在接过盒子的瞬间,她的指尖也触碰到了那盏灯,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属于凌豫的气息也钻入她的感知。
眼前仿佛瞬间浮现出当年雪雾弥漫的梅林深处。
当时的她,根基不稳,急于求成,因强行冲击瓶颈而遭遇反噬,灵力乱窜,几乎要魂飞魄散。
是两道惊鸿般的身影掠过,是那个有着清冷如月又带着一丝悲悯神色的少女,以及她身边那个总是温柔浅笑的男子。
洛清霁以纯净神力护住她本源,玉徵大人则寻来滋养的木系奇珍稳住她溃散的灵识。
她得以保住性命,并得神女赐名玉蕊,并被安排侍奉于少主座下。
后来陆续有了玉英、玉絮、玉蝶三位同样受恩的妹妹。
那时节,自家姑娘的眉眼间,也曾短暂地凝聚过如同初雪般洁净的暖意,尤其是在玉徵大人身边时……
作为当年被洛清霁和玉徵救下的梅花精玉蕊,她对这两人的气息都铭刻于心。
她看着自家姑娘平静无波的侧脸,心头却涌起一阵酸楚。
她以为姑娘是因这灯联想到玉徵而难受,所以才要将其压入箱底,眼不见为净。
倚梅捧着锦盒,默默走向存放物品的紫檀木柜。
她打开柜门,里面整齐摆放着各种精致的物件。
她寻了一个靠里的角落,将锦盒轻轻放了进去,又用几匹柔软的锦缎小心地覆盖其上。
关上柜门时,她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记得那个时候,记得姑娘提着梅花灯时比星辰更亮的笑容,也记得后来霁宁宫里那场焚心的大火和姑娘从灰烬中拾起残灯时,那双空洞绝望的眼眸。
凌豫他……
为何偏偏要送灯呢?
这岂不是在姑娘心头的旧伤上,又撒了一把盐?
倚梅心中对凌豫不由得生出一丝埋怨,却又夹杂着对姑娘无尽的心疼。
她只盼着这盏锦鲤灯,能永远尘封在这柜底,再也不要出现在姑娘眼前。
一转眼,料峭春寒悄然褪尽,取而代之的是裹着花香的柔暖熏风。
自元宵夜那场令人窒息的“病遁”后,江绮露便深居简出,彻底坐实了“抱恙在身”的说法。
外间那些或真心或假意的探问,都被兄长滴水不漏的婉拒挡了回去。
尤其是苏景安送来的几次雅集、游春邀约,更是原封不动地躺在江绮露案头的锦盒里,其上的烫金素笺渐渐蒙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落寞。
庭院深深,梨花已谢尽嫩白,新生的青桃悄然挂上枝头。
“姑娘,再用些吧?忍冬按您的方子做的甜酒酿。”
倚梅捧着一只青玉小碗,轻声劝道。
江绮露倚在临窗的湘妃竹榻上,闻言微微侧首。
窗外,那两株合欢树已新生出了羽状叶片,层层叠叠地笼着庭院一角,阳光穿透缝隙,落下细碎跳跃的光斑。
与之相对的,是几株粉白相间的垂丝海棠,枝桠间缀满了胭脂色花苞,饱满得仿佛下一刻就要吐蕊,春意勃发得几乎有些嚣张。
她收回目光,接过倚梅手中的碗,指尖触及温热的碗壁。
莹白的勺子在汤羹里搅动了一下,舀起小半勺,浅尝辄止。
空气里弥漫着甜润的酒香和窗外草木生长的蓬勃气息,室内却流动着一种近乎凝滞的安静。
江绮露的目光虚落在碗中,似在思索什么。
半晌,她开口,清泠的声音打破了这方静谧:
“听说哥哥……接手了户部税收的事务?”
她并未抬眼,只是又送了一勺甜酒酿入口,动作优雅依旧,但熟悉她的倚梅却捕捉到了那话音下极淡的波澜。
倚梅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檀香锦盒,垂首思索片刻,清晰地回道:
“是,姑娘。这几日京中都传开了,陛下亲自下的旨意。”
江绮露执勺的手指微微一顿。
户部掌天下钱粮赋税,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向来是各方势力角力的风暴眼,绝非兄长这位主理吏治、监察的纯臣该轻易染指的领地。
况且正值暮春,正是各地奏报春税、规划漕运、整饬税务的关键时刻。
陛下此举,无论初衷如何,交给兄长……
怕是一块烫手山芋。
江绮露放下白玉勺,青玉小碗中温润的甜羹荡漾出细密涟漪,又缓缓归于平静,映着她眼中一片深沉的疏冷。
她没再追问,所有的不合情理与深意都已在心中盘桓。
兄长江绮风素来持重,若非情势迫人,或帝王心术,他绝不会接下这等棘手的差事。
左相府这表面平静的帷幕之后,暗涌怕是早已湍急。
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片粉白的海棠花苞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娇嫩脆弱,却蕴藏着惊人的生命力,等待着破蕊的刹那。
江绮露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
记忆中,那片属于粉白的海棠林,似乎也是这样郁郁葱葱。
“姑姑……”
一声几不可闻的低喃溢出唇边,带着穿透时光的缱绻与酸楚。
姑姑洛晚音,最是喜爱海棠的。
就在这时,倚梅的声音带着一丝请示的迟疑响起,打破了这份追思:
“姑娘,方才竑王殿下又递了帖子进来……”
“竑王殿下邀您于半月后的花朝节,至锦云别苑赏春。帖子在此。”
倚梅从锦盒中取出那份同样烫着金边、却明显比前几次更显厚重正式的花笺,恭敬地递到江绮露面前。
江绮露缓缓收回投向海棠的视线,目光落在那份精致的请柬上。
素雅的底纹上,精致的“竑王府”印鉴无声地彰显着主人的身份。
她看着它,如同看一件摆在明处的筹码。
一个月未曾出门,无论真假,这病也总该“好”了。
兄长前日来过,言语间虽未点破她托病,却也是委婉劝慰:“春日暄和,老闷在屋子里,人都要发霉了。”
久不出仕,外界必有猜疑。
于他,于左相府,都无益处。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用指尖轻轻拂过请柬冰凉的纸面,并未立刻接。
“都有哪些人会去?”
她问道,声音平淡无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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