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流水般平静淌过。几场北风刮过,天气骤然转凉,园中草木染上了深浅不一的黄与红,秋意已然浓得化不开了。
这日,诸葛青陪着黛玉在园中散步。一阵风过,几片枯黄的梧桐叶打着旋儿飘落。诸葛青伸手接住一片,摊在掌心,笑道:“一叶落而知天下秋,这话果然不假。”
黛玉望着满园萧瑟,轻轻叹了口气:“北地的秋,来得总是这般急遽凛冽。不比我们扬州…扬州的秋,是慢悠悠的,像是浸在温水里,一点点凉下来的。”语气中不免带上一丝乡愁。
诸葛青还是头一回听她主动提起扬州风物,不由好奇道:“哦?我还从未去过江南呢。林妹妹给我细细说说,扬州的秋日,与这京城有何不同?”
黛玉抿嘴一笑,眼波中流露出怀念之色,“瘦西湖畔的垂柳,秋霜一过,叶子便黄得透了,亮晶晶的。可那枝条却仍是韧的,随风摇曳,倒映在碧沉沉的湖水里,就像…就像一幅活的水墨画,晕染开来…清晨时常有雾,蒙蒙的一片,还能看见船娘摇着橹,那桨声‘吱呀——吱呀——’的,慢悠悠的,仿佛把满湖的秋色都搅碎了,又糅合在一起…”
她语调轻柔,尾音拖得长长的,仿佛真将那遥远江南的温婉秋意,细细地揉碎了,铺陈在他眼前。
诸葛青听得几乎痴了,不由低声喃道:“这般好光景…这辈子总得去亲眼看一次才好…”话一出口,瞥见黛玉微微低眉、似有怅惘的神色,立刻意识到又勾起了她的思乡之情,忙岔开话题,笑道:“不过嘛,我倒是极喜欢这秋日!”
果然,黛玉被吸引了注意,抬眼看他,眸中带着疑惑与好奇:“这是为何?”
诸葛青负手而行,故作沉吟状,随即笑道:“你看——叶染秋霜皆风景,英红飘落溢果香。一池秋水明如镜,一扇秋窗纳晴光。一叶静美归根去,一轮明月照大江。秋天,是个静美的季节啊。”
“静美?”黛玉轻声重复,眼睛微微一亮。
“对,静美。”诸葛青点头,声音放缓,带着一种引导的意味,“春夏之时,万物复苏,热闹是热闹,却也喧嚣;冬日又太过酷烈萧条。
唯有秋日,不冷不热,温度宜人。万物仿佛都慢了下来,沉淀下来。这岁月仿佛也不争不抢,不慌不忙,美得像一幅…宁静悠远的画卷。
花开过,草绿过,此刻是蓝天格外高远,白云格外舒卷,风也变得格外柔软。这是一种沉淀下来的静美。寒霜凝结,秋菊绽放,看似凋零,实则是在演绎生命最后的绚烂。
我最爱的,便是漫步在这样秋日的小径上,听着脚下碎叶的沙沙声,感受着时光一点点沉淀下来的味道。”
黛玉无意识地跟着他的脚步,踩在厚厚的落叶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过去在她眼中多少带着萧瑟、悲凉意味的秋景,此刻听他一说,竟仿佛被赋予了全新的色彩与生命。
她忽然发觉,秋日的风拂过脸颊,确是轻柔的;抬头望天,那秋日的天空也确是湛蓝而高远的;阳光洒在身上,温暖却不灼人;四周很安静,耳畔除了风声,便只有他们脚下踩碎落叶的、规律而治愈的“沙沙”声。
她不自觉地抬起头,望向身旁的少年。他双手悠闲地插在裤袋里,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他个子很高,替她挡住了侧面吹来的风,也挡住了些许阳光,自身却仿佛被秋日的阳光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看起来有些朦胧,却不减那份令人安心的温暖。
真的呢…她嘴角无声地微微扬起。原来秋日,真的很美。以前怎么从未发现过呢?
两人复又并肩,缓缓漫步于落叶铺就的小径上。
沙沙的脚步声与落叶的微响交织在一起,和谐而宁静。
在周遭偶尔经过的下人眼中,只见林姑娘一人独自漫步于秋园之中,嘴角噙着一抹清浅的微笑,步履从容,仿佛沉静在自己的世界里。
那脚步声与落叶声,便为她隔绝出了一方旁人再无法轻易踏入的天地,静谧而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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