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丧期间,新年的一切庆典虽明令从简,但宫中依旧不可避免地弥漫着一种不同于往常的、小心翼翼却又压抑不住的新生气息。
这是刘谨登基后的第一个元日,象征着一个由他亲手开创、铁血铸就的新时代真正开启,意义非凡。
天色未明,朔风凛冽,刘谨便已在内侍的服侍下起身。
沉重繁复的十二章纹玄色衮服加身,十二章纹昭示着至高无上的皇权,腰间束着玉带,更显得他肩宽腰窄,身形挺拔如松。
十二旒白玉珠冕冠戴于头顶,垂落的旒珠微微晃动,恰到好处地遮住了他过于锐利深邃、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神,只留下线条冷硬完美的下颌和紧抿的、透着一丝桀骜与冷漠的薄唇。
通身的天家威仪,庄重肃穆,令人望之生畏,不敢直视。
他需先行前往太庙祭祖,以新帝之尊告慰列祖列宗,随后在庄严肃穆的奉天殿接受文武百官的朝贺。
坤宁宫内,李晩妤亦由宫女们伺候着,早早梳妆妥当。
深青色祎衣绣着华丽的雉鸟纹样,象征着皇后尊位,层层叠叠,庄重非常。
头上戴的九龙四凤冠,以金银珠宝缀成,更是沉重异常,压得她纤细的脖颈微微发酸,珠翠流苏垂落,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
她看着镜中那个陌生、威严、华贵至极的身影,几乎有些认不出自己。
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挺直因重量而略显僵硬的脊背,告诉自己,今日,她将首次以皇后之尊,母仪天下,接受内外命妇的朝贺,绝不能有半分失仪。
祭祖、朝贺,一系列繁缛复杂、一丝不苟的礼仪流程下来,已是日头偏西的午后。
刘谨回到乾清宫,终于得以脱下沉重的冕服,换上较为轻便的玄色常服龙袍,眉宇间带着一丝连日劳累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乾坤在握、睥睨天下的沉静与冷厉。
他未做停歇,径直摆驾坤宁宫。
踏入殿内时,李晩妤也刚在宫女的帮助下,卸下那身几乎让她喘不过气的头面冠服,正微微蹙着眉,由贴身宫女轻轻揉按着酸痛不堪的脖颈和肩膀。
“累了?”刘谨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疼惜。
他挥了挥手,示意宫女退下,自己则极其自然地走到李晩妤身后,取代了宫女的位置。
他骨节分明、带着薄茧却异常温暖的手指,精准地按上她后颈僵硬的肌肉,力道不轻不重,技巧娴熟,仿佛早已做过无数次。
李晩妤在他靠近的瞬间,身体便不自觉地放松下来,顺从地靠向他,将全身的重量倚在他坚实的身躯上,轻轻“嗯”了一声,带着点委屈的鼻音:“这身行头,比想象中还要沉上许多,脖子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习惯便好。”刘谨低声道,手指灵活地在她肩颈处揉按,动作带着一种占有的亲昵,“不过,即便不习惯也无妨,日后若非必要大典,那些过于沉重的冠服,能免则免,朕不喜见你被这些死物所累。”
他的话语霸道而纵容。指腹感受着她肌肤的细腻温润,他眼底闪过一丝痴迷,随即又补充道,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但今日,你做得极好,端庄雍容,仪态万方,很有国母风范,未曾堕了朕的颜面。”
他的夸赞让李晩妤心中一暖,仿佛一股暖流涌过,驱散了身体的疲惫。
她转过身,仰起头看他,卸去浓妆的脸庞在宫灯下显得清丽柔美,眼中带着纯粹的仰慕:“夫君今日在奉天殿,接受百官朝拜,衮服冕旒,定然更是威仪万千,令人不敢仰视。”
刘谨勾了勾唇角,对于她的赞美坦然受之,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傲然。
他伸手,将她重新揽入怀中,带着她走到窗边。
坤宁宫地势高敞,透过精致的窗棂,可望见宫苑中尚未完全融化的皑皑残雪,以及远处连绵起伏、在暮色中显得格外肃穆的殿宇飞檐,琉璃瓦在夕阳余晖下闪烁着冷硬的光泽。
“晩晩,”他望着窗外这片属于他的江山缩影,声音沉缓而有力,手臂紧紧环着她的腰,仿佛要将她烙进自己身体里,“从今日起,你我便是这天下之主,共享这万里山河。这社稷重器,兆亿生民,他们的生死荣辱,皆系于你我之身。”
他的话语中没有多少新君登基的狂喜,反而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几乎令人窒息的责任与掌控欲。
李晩妤依偎着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宽阔肩头所承载的重量。
她轻轻抬起手,覆上他搂在自己腰间的手背,与他十指相扣,声音温柔却坚定:“妾身愚钝,不及夫君万一。但会竭尽所能,努力做好这个皇后,为夫君打理好后宫这一方天地,悉心教养好琛儿,绝不让你在前朝劳心之余,还为后宫之事有半分后顾之忧。”
刘谨反手将她的手握得更紧,指尖几乎要嵌入她的指缝,完成一个绝对占有的姿态。“前朝之事,风云诡谲,自有朕来掌控、平衡、碾压。”
他的语气带着绝对的自信与一丝戾气,“你只需稳坐在这坤宁宫中,平安喜乐,便是对朕最大的助力。朕要你永远在这最安全、最尊贵的地方,只属于朕一人。”
他的话语中,控制欲与极致的保护欲交织,密不透风。
这时,乳母抱着刚睡醒、小脸粉扑扑的刘琛过来。
小家伙穿着特制的明黄色太子常服,小小的人儿被包裹在华贵的锦缎里,更显得玉雪可爱,如同观音座下的仙童。
他见到父母,立刻张开莲藕般的小手,含糊地喊着:“爹爹,娘亲,抱抱!”
刘谨冷硬的眉眼瞬间柔和下来,他弯腰,轻松地将儿子从乳母怀中接过,高高举起,引得刘琛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刘琛如今已能说不少简单的词语,他搂着父亲的脖子,奶声奶气地问:“爹爹,今天……好多人,磕头?”他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好奇,显然对白日里那浩大庄严的朝贺场面留下了印象。
刘谨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掂了掂怀里沉甸甸的儿子,语气是罕见的耐心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教导:“嗯,因为他们敬重爹爹是皇帝,也敬重你是未来的君主,是太子。”
他毫不避讳地在幼子心中埋下权力与责任的种子。
刘琛似懂非懂,又扭过头,看向一旁含笑凝视他们的李晩妤,伸出另一只小手,甜甜地道:“娘亲,今天,好看!像仙女!”
李晩妤被儿子稚嫩的话语逗笑,心中的沉重一扫而空,她笑着从刘谨怀中接过儿子,在他柔软的脸颊上重重亲了一口:“琛儿嘴真甜。”
一家三口相拥站在窗前,望着窗外寂寥而宏大的宫城景象,虽无过多言语,却自有一种温情与紧密的联系在静静流淌,仿佛坚冰之下涌动的暖流,是这冰冷权力之巅最珍贵的慰藉。
元日的宫宴虽因国丧从简,但依旧不失皇家气度。
刘谨与李晩妤并坐于御座之上,接受宗室皇亲、文武重臣的依次敬酒。
席间,众人言语谨慎,歌功颂德,气氛比先帝在时更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的敬畏与绝对的恭顺。
谁都清楚,这位年轻的新帝,手段酷烈,心思深沉,远非仁弱宽厚的先帝可比。
刘谨面色平静,偶尔颔首,目光扫过席间众人,带着洞察一切的锐利与掌控全局的冷漠。
只有当目光落回身旁的李晩妤身上时,那冰封的眼底才会掠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暖意与独占。
宴席散后,刘谨难得地没有立刻返回乾清宫批阅那似乎永远也处理不完的奏章,而是执着李晩妤的手,一同回到了坤宁宫的暖阁。
阁内炭盆烧得旺旺的,驱散了冬夜的寒意,茶香袅袅,气氛温馨。
刘琛在一旁铺着厚厚地毯的地上,专注地玩着一个精巧的九连环,偶尔因为解开一环而发出清脆欢快的笑声。
“开春后,朕欲开恩科,广纳天下贤才。”
刘谨抿了一口李晩妤亲手沏的茶,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朝中那些暮气沉沉、心思各异的旧臣,也该换换血了。需得补充些真正有用、忠于朕的新鲜血液。”
李晩妤明白,他这是要逐步清除前朝遗留下来的、可能与三皇子有牵连或对他阳奉阴违的官员,彻底培植只忠于他刘谨的势力集团。
她为他续上茶水,轻声道:“广开才路,选拔贤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夫君圣明。”
“嗯。”刘谨放下茶盏,目光落在玩得认真的儿子身上,眼神深邃,“琛儿的启蒙师傅,朕也已亲自选定。是当世闻名的大儒,学问渊博,人品端方,且……深知分寸,明白谁才是他们真正该效忠的主子。”
他对儿子的教育,抓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紧,不仅要教导学问,更要灌输忠诚与掌控之道。
李晩妤知道,这是为帝国的未来奠基,容不得半点马虎。她温顺点头:“夫君深思熟虑,安排定然周全,妾身没有异议。”
夜色渐深,刘琛玩累了,小脑袋一点一点,被乳母轻声哄着抱去偏殿安歇。
暖阁内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
红烛摇曳,将相偎的帝后二人的身影投在墙壁上,紧密地交织在一起,仿佛永不分离。
刘谨将李晩妤轻轻拥入怀中,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下颌眷恋地蹭着她散发着淡雅香气的发顶,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偏执与紧绷:
“晩晩,这宫墙之内,看似因朕的掌控而平静,实则暗流从未止息。朕能压制一切,却唯独怕你受到丝毫伤害或……沾染外界半分污浊。”他的手臂收紧,勒得她微微蹙眉,却并未挣扎,“但有朕在一日,必不让你与琛儿受半分委屈,见半分你们不该见的人。你是朕的皇后,是朕一人的晚晚,永远都是。”
李晩妤靠在他坚实温暖的胸膛上,感受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和话语中那近乎病态的占有与深情,心中一片奇异的安宁与酸涩的幸福。
她知道前路绝不会平坦,深宫寂寞,前朝风云变幻,皆是无形却凶险的战场。
但只要有这个看似冷酷暴戾、却将她视若生命的男人在身边,她便觉得无所畏惧。
“我知道。”她伸出双臂,回抱住他精壮的腰身,将脸深深埋入他的颈窝,声音轻柔却坚定,带着全然的信赖与交付,“我信夫君。无论未来如何,我和琛儿,永远都在你身边,只在你身边。”
岁首定乾坤,一个新的、注定烙印着刘谨强烈个人色彩的时代,在冰雪初融的寒意中正式拉开帷幕。
紫禁城的红墙高高矗立,隔绝了外界的纷扰与窥探,也围起了这世间至高无上的权力、孤独与极致的情感。
但在这冰冷权力的绝对中心,帝后紧密相依,父子血脉相连,构成了这片宏伟宫阙中最矛盾、也最温暖的底色。
未来的路还很长,布满了荆棘与未知,但他们将携手同行,共同面对所有的风霜雪雨与万丈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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