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及其党羽的彻底覆灭,如同被狂风骤雨洗礼过的朝堂,进入了一种表面平静、内里却人人自危的微妙平衡期。
刘谨的权势与威望借此攀至顶峰,真正做到了权倾朝野,再无人敢直视其锋芒,更遑论掠动。
龙椅上的皇帝经此一事,似乎终于彻底认清了这个儿子隐藏在俊美皮囊下的铁血手腕与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绝,加之年事渐高,精力不济,对许多朝政大事,竟也渐渐放手,愈发倚重刘谨决断。
然而,这权力顶峰的风景,于刘谨而言,不过是确保怀中那一方天地永久安宁的必要手段与坚固壁垒。
他将更多的精力,从波谲云诡的朝堂,转移到了这壁垒的核心——王府之内,放在了那个曾用半条命为他诞下继承人、如今正被他精心圈养、慢慢调养恢复的妻子身上。
春日的暖阳终于驱散了最后一丝冬日的顽固,温柔地洒满大地。
锦熙堂的庭院里,几株晚开的玉兰树绽出了硕大洁白的花朵,如同玉盏般立于枝头,清雅的香气在微风中静静流淌。
李晩妤穿着一身新制的藕荷色软罗春衫,外罩着月白云纹比甲,乌发松松挽起,簪着一支简单的珍珠步摇,坐在廊下铺着软垫的紫檀木扶手椅里。
她的目光含着如水般的温柔,追随着不远处厚厚锦垫上,那个被乳母小心翼翼护着、已经能摇摇晃晃走上几步的刘琛。
小家伙穿着特意为他缝制的大红织金锦缎小袄,头上戴着同色虎头帽,圆滚滚的像只喜庆的花球,正追着乳母手中一只用彩色绸缎扎成的蝴蝶,蹒跚迈步,发出清脆如银铃般的咯咯笑声,口齿不清地兴奋喊着:“蝶……蝶……飞飞……”
李晩妤唇角不自觉地扬起温柔的弧度,阳光跳跃在她逐渐恢复红润的脸颊上,勾勒出恬静的轮廓。
将养了这快一年,她的身子总算恢复了七八成,虽比产前仍显几分江南女子特有的纤细单薄,但脸色是健康的红润,眉眼间也沉淀下了几分为人母后的温婉与宁和风韵,如同被细心滋养的兰花,悄然盛放。
刘谨下朝回府,甚至未及换下那一身象征亲王权势的玄色绣金蟠龙朝服,便径直寻到了庭院。
他挥手,一个眼神便屏退了欲要上前行礼的乳母和周围侍立的丫鬟,脚步无声,如同狩猎的豹子,悄然走到李晩妤身后。
李晩妤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儿子憨态可掬的模样,并未察觉身后的靠近。
直到一双带着体温、骨节分明的大手,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道,轻轻覆上她略显单薄的肩膀,她才微微一惊,倏然回过头,毫无防备地撞入刘谨那双深不见底、此刻正专注凝视着她的眼眸中。
“夫君回来了。”她眼底瞬间漾开惊喜与依赖,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展颜一笑,那笑容在春日阳光下,明媚得晃眼,瞬间驱散了刘谨从朝堂带回的最后一丝阴霾。
刘谨从喉间溢出一声低沉的“嗯”,目光如同最精细的尺规,在她脸上细细丈量流连,确认她气色红润,眉眼舒展,并无一丝倦怠不适,这才仿佛满意,将视线转向草地上那个正努力与“蝴蝶”搏斗的小小身影。
刘琛眼尖,见到父亲高大的身影,立刻丢了那只吸引他全部注意力的彩蝶,张开肉乎乎的双臂,像只笨拙的小鸭子般,摇摇晃晃、跌跌撞撞地扑过来,嘴里含糊却亲昵地叫着:“爹……爹爹……抱!”
刘谨弯腰,动作算不上多么细腻温柔,却极其稳妥地,一把将那软乎乎、带着奶香的小身子捞起,稳稳抱在怀里。
他的姿势比起最初已然熟练不少,但那份属于武将和上位者的硬朗依旧存在。
小家伙在他怀里兴奋地扭动,一点也不怕生,伸出小爪子就去抓他朝冠上那颗象征着亲王尊位的浑圆东珠,试图将这亮晶晶的“玩具”据为己有。
“没规矩。”刘谨低斥一声,语气却并无多少真正的责备之意,反而伸出大手,更稳地扶住儿子乱动的小身子,以防他摔下去。那东珠价值连城,在他眼中,却远不及怀中这小小生命的安然无恙。
李晩妤起身,走到他身侧,从袖中拿出素白的绢帕,动作轻柔地擦去儿子因为兴奋而淌到下巴的口水,仰头对刘谨柔声道:“夫君你看,琛儿今日走得比昨日又稳当了些呢,乳母说他很有劲儿。”
刘谨的目光在怀中与自己眉眼越发相似的小人儿脸上停留片刻,又落回身旁笑靥如花、目光莹然的妻子身上。
一种奇异的、满足的暖流,悄然冲刷过他心底那片因杀戮和权谋而冰封的角落。他空着的那只大手,极其自然、带着绝对占有意味地揽住李晩妤不盈一握的腰肢,稍一用力,便将她柔软的身子带近自己,紧紧贴在他身着朝服的身侧,形成一个亲密无间的姿态。
“今日春风仍带着寒气,你身子才刚好些,莫要在外头待太久。”他低头,对着她白皙的耳廓说道,语气是他一贯的、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但那双总是寒冰覆盖的凤眸深处,却因映照着她和孩子的身影,而漾动着细碎的、不易察觉的暖光。
“知道了,”李晩妤早已习惯他这种密不透风的关怀与掌控,顺从地应着,仰起脸看他,眼中带着关切,“夫君今日朝中事可还顺遂?可有烦心之处?”
“无甚大事,不过些琐碎政务,不值一提。”刘谨不欲那些朝堂的污浊气息沾染她分毫,只淡淡一语带过。
他更关心的是她的喜怒,话锋随即一转,带着决定的意味,“过几日皇家春狩,你可想随我一同去西山猎苑散散心?春光正好,整日闷在府里也无趣。”
李晩妤眼睛微微一亮,如同瞬间被点亮的星辰。
自怀孕到生产,再到漫长的调养,她已许久未曾踏出过王府大门,未曾呼吸过外面的自由空气。
但欣喜只是一瞬,她随即又有些犹豫地蹙起秀眉:“可是……琛儿还这么小,猎苑路远,车马劳顿,我怕他经不起……”
“无妨。”刘谨打断她的顾虑,语气笃定,带着安排好一切的强势,“乳母、精干丫鬟随行伺候,猎苑行宫一应物事早已命人准备妥当,绝不会让你们母子有半分不适。”
他的目光锁住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诱哄,“你整日对着这四方院落,也该出去走走,透透气。难道你不想看看本王纵马狩猎的英姿?”
最后一句,竟带上了几分只有在她面前才会流露的、近乎幼稚的炫耀。
他的安排总是这般周到,也总是这般不容拒绝,但李晩妤知道,这强势的背后,是他笨拙的体贴与想要与她分享更多时光的渴望。她心中暖融一片,如同被温泉水浸润,点了点头,声音柔婉:“好,都听夫君安排。”
怀里的刘琛似乎听懂了父母的对话,知道要出门去玩,更加兴奋地挥舞着小手,咿咿呀呀地叫着,在刘谨怀里蹦跶。
刘谨低头,看着儿子那酷似自己却又纯净无邪的眼眸,难得地,那总是紧抿的、线条冷硬的唇角,勾起了一抹极淡、却真实存在的弧度。
他忽然手臂微一用力,将儿子高高举过了头顶,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引得小家伙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一连串更加响亮、欢快如银铃般的笑声,在春日的庭院中回荡。
李晩妤站在一旁,看着阳光下这对父子之间难得流露的亲昵互动,看着刘谨那向来冷峻的侧脸在儿子笑声中悄然柔和的线条,心中被一种巨大而安稳的幸福感填满,几乎要满溢出来。
曾经经历过的惊心动魄、血雨腥风,仿佛都已成为遥远而模糊的背景。此刻,春日迟迟,暖风拂面,岁月静好,她所拥有的,便是她的全部世界。
待小家伙笑累了,在父亲怀里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刘谨才将他交还给候在一旁的乳母,仔细交代了几句。
随即,他转过身,极其自然地牵起李晩妤的手,将她微凉的指尖完全包裹在自己温热干燥的掌心,牵着她,缓步向室内走去。
那姿态,如同牵着稀世珍宝,带着绝对的占有和永不松手的守护。
“回去歇着,外头终究有风。”他侧头对她说道,声音低沉,“本……我让人给你炖了上好的血燕,这会儿应该快好了。”
他习惯性地想自称“本王”,话到嘴边,却在看到她温柔眼眸的瞬间,自然而然地改成了更寻常、更亲密的“我”。
这细微至极的变化,连他自己都未曾刻意察觉,却让李晩妤的心尖像是被羽毛轻轻搔过,泛起一阵酸涩而甜蜜的涟漪。
权力的顶峰,杀戮的果决,翻云覆雨的手段,最终似乎都融化在了这春日庭院的暖阳里,化为了一句平淡却浸透着骨血关怀的叮嘱。
李晩妤知道,她这位性情偏执、桀骜难驯的夫君,正用他独有的、笨拙而强势的方式,一点点地、悄无声息地学着,如何做一个更贴近烟火人间的丈夫和父亲。
而她,愿意用全部的温柔与耐心,陪着他,在这条或许依旧会布满荆棘,却因彼此陪伴而充满暖意的路上,慢慢走下去。
春光正好,梨花飘香,他们的日子,还很长。
他微微收紧了握着她的手,仿佛在无声地确认这份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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