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股味道太杂了。
像是一锅煮烂了的沥青,混着陈年的发霉谷糠,中间还夹杂着一股子只有在屠宰场里才能闻到的腥气。
但就是在这股让人反胃的混合气体里,有一丝极淡、极细的温热气息,像根烧红的针,一下下刺着他的嗅觉神经。
凌天把帆布包往肩上一甩,压低了帽檐,顺着那股味道走进了这座趴在山坳里的灰镇。
这就是个被世界遗忘的塌陷矿区。
路面像是被巨人踩裂的饼干,缝隙里填满了黑色的煤渣。
两边的房子大多是危房,用几根粗木头顶着才没垮下来。
但这地方最显眼的,是几乎家家户户门口都立着的那个玩意儿——废油桶改造成的土炉子。
炉膛里红通通的,火苗子蹿得不高,却很硬。
凌天在一个正往炉子里添料的老头旁边停下脚步。
老头手里拿着个铁皮簸箕,里面是一坨坨黑乎乎、黏答答的东西。
“大爷,这烧的啥啊?味儿挺冲。”凌天掏出一包还没拆封的廉价烟,熟练地抽出一根递过去。
老头也不客气,接过来夹在耳朵上,瞥了他一眼:“再生炭。煤渣子拌上烂菜叶、猪大粪,再加点‘暖阳土’和稀泥捏出来的。穷地方,没讲究,能烧热炕就行。”
“暖阳土?”凌天眉梢微微一挑。
“啊,就矿洞深处挖出来的红泥巴。”老头把簸箕里的黑坨坨倒进炉子,那火苗不仅没被压灭,反而像是吃了补药一样,“呼”地一下变成了暗金色,一股热浪扑面而来,“那泥巴邪乎,大冬天摸着都是温的,掺进去耐烧,防潮。”
凌天盯着那团暗金色的火苗,瞳孔猛地缩了一下。
怪不得系统像犯了病一样在脑子里疯狂弹窗。
哪是什么红泥巴,那是他当年把自己封印成练气期时,为了压制境界,硬生生逼出体外的一缕金乌本源。
这玩意儿要是放在修真界,足以让元婴老怪打破头,结果在这儿,被搅进猪粪里当煤球烧了。
而且烧得……还挺旺。
接下来的几天,凌天像个无所事事的流浪汉,在这个灰扑扑的镇子上闲逛。
他发现这里的夜特别安静,哪怕是还没断奶的娃娃,只要把这种“再生炭”烧热的炕上一放,立马就不哭不闹睡得死沉。
他甚至看见一个发着高烧的小孩,被家里大人抱着在炉子边烤了一会儿,那一脑门子的虚汗竟然慢慢收了,脸蛋上还透出一股健康的红晕。
“这还是我的火吗?”凌天靠在一段断墙上,手里把玩着一块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再生炭碎片,眼神有些发怔。
金乌之火,霸道酷烈,沾之即焚。
可现在,它被卑微的煤渣和污秽裹挟着,失去了焚天煮海的威能,却变成了一种温和的、能给凡人续命的热源。
千里之外,寒风呼啸的荒原。
苏沐雪把冲锋衣的领口拉到最高,依然挡不住那股往脖子里钻的冷风。
她手里拿着那张手绘地图,最后停在了一个用几块彩钢板搭成的窝棚前。
这里没有电,但窝棚里的温度表显示:室内二十二度。
“我就说是个误会吧!”一个穿着军大衣的中年男人搓着手迎出来,满脸都是油灰,“领导,咱真没偷电,也没搞什么危险实验。”
苏沐雪没说话,直接绕到窝棚后面。
那里的地面被刨开了一个大坑,露出里面错综复杂的管道。
这些管道不是标准的供暖管,全是废弃的暖气片切割后重新焊接拼起来的,看着像是个巨大的铁蜘蛛网。
她蹲下身,手指抚过一道焊缝。
那焊缝不是直的,而是呈现出一种极不规则的锯齿状,每隔三寸,还会打一个奇怪的圆环结。
苏沐雪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结构,跟她之前在数据模型里演算过无数遍的“火种网络”末端分支简直一模一样。
精密,高效,把地下岩层那点微弱的余温榨干到了极致。
“这谁焊的?”她回头,声音有点哑。
“嗨,那是当年逃荒过来的一个小徒弟搞的。”中年男人挠挠头,“他说这叫‘回龙扣’,是他师父当年喝多了画在酒桌上的圈儿,说照着这么焊,水流转得快,热乎气儿不容易散。”
苏沐雪站起身,看着那个简陋却充满野性智慧的地下管网,突然觉得手里那些代表着官方权威的数据报告轻得像张废纸。
这就是凌天留下的东西吗?
不需要灵力驱动,不需要阵法维持,只要一把焊枪,一双手,就能在冻土上造出春天。
与此同时,城北的“老手艺展演”现场更是热闹非凡。
“好!”
一片叫好声中,刘叔激动得满脸通红。
场中央,一个半大的小子正把脸上的黑布条扯下来,手里举着个刚焊好的平底锅柄。
那锅柄的连接处,有一圈完美的螺旋纹路,像是一朵盛开的铁花。
“盲焊!这就是传说中的心眼通!”旁边几个老焊工看得直拍大腿,“这手感,绝了!”
其实那小子自己都有点懵。
刚才那一瞬间,他只觉得手腕像是被谁推了一把,那股力道顺着胳膊肘钻进来,焊枪不由自主地就画出了那个弧度。
刘叔挤过人群,一把抓起那只平底锅,对着阳光仔细端详那道纹路。
他不懂什么地脉波动,更看不见空气中残留的能量涟漪,但他认死理——这纹路,结实,漂亮,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就让人心里踏实。
“以后这就是咱城北手艺人的标!”刘叔把锅举过头顶,嗓门大得震耳朵,“谁要是能把这螺旋扣焊出来,那就是一级大师傅!”
塌陷区,小镇边缘。
凌天蹲在那个发烧的小孩家窗根底下,手里捏着一颗米粒大小的暗红色晶体。
这是他从那一缕金乌本源里提炼出来的残渣,去掉了所有的火毒,只剩下最纯粹的生机。
他手指一弹,晶体化作粉末,悄无声息地落进了窗台上正晾着的一碗姜汤里。
三天后,小孩活蹦乱跳地在院子里追鸡撵狗,右手掌心里隐约浮现出一个淡淡的红色印记,像极了一张还没有画完的护身符。
凌天刚想凑近看看那印记的变化,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厉喝。
“干啥呢!鬼鬼祟祟的!”
一个满脸褶子的老太太手里挥舞着烧火棍冲了出来,那是镇子上的医婆。
她虽然没有修为,但这双浑浊的老眼却毒得很。
“我闻着那姜汤味儿不对!”老太太把凌天逼得退了两步,唾沫星子横飞,“你们这些外乡人,别想拿我们这里的娃娃试药!我们穷是穷,烂命一条也是命,有个头疼脑热的,哪怕是喝符水、烧香灰,那是我们自己的法子!用不着你们假惺惺!”
凌天愣住了。
他看着老太太那副护犊子的凶狠模样,又看了看那个躲在大人身后探头探脑的孩子。
良久,他笑了。不是那种嘲讽的笑,而是带着几分释然。
是啊,他们不需要神仙施舍。
哪怕是在泥潭里打滚,哪怕是用垃圾取暖,这些凡人也有自己的一套活法。
那一缕金乌火也好,那道螺旋纹也罢,早就已经不是他的道了。
它们长在这个世界里,被这里的人嚼碎了、吞下去,变成了他们骨血里的一部分。
深夜,凌天独自坐在悬崖边上,脚下是漆黑的深渊,头顶是稀疏的星光。
他唤出系统界面。
左边栏放入【再生炭】,右边栏放入【盲焊纹路】。
“合成。”
系统界面闪烁了一阵红光,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吐出什么神器,而是弹出一行冷冰冰的提示:
【警告:逻辑冲突。
目标产物“平民化护城符”已通过非标准路径在现实层面实现,系统无法覆盖已有因果。】
“哈……”
凌天先是一怔,随即仰头大笑,笑声在空旷的山谷里回荡,惊起了一群栖息的夜枭。
“好一个无法覆盖!好一个非标准路径!”
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所谓的“破局”,从来不是靠他一个人去把天捅个窟窿。
而是当这颗种子种下去之后,哪怕没有他这个园丁,这片土地也会自己想办法把它养活,哪怕长出来的样子奇形怪状,哪怕它不再叫原来的名字。
那才是真正的活着。
凌天关掉系统,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
他从衣摆上撕下一条布条,随手系在路边一棵早就枯死的歪脖子树上。
布条在夜风里飘飘荡荡,既不是什么法器,也没蕴含半点灵力,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标记。
就像是个路过的旅人,跟这个世界打了个招呼:我来过,我看过,现在我走了。
前面的路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凌天眯起眼,远处的山谷里弥漫着一层终年不散的灰白色雾瘴。
那雾气很沉,贴着地面流动,像是有生命一样。
而在雾气边缘,隐隐约约能听到一阵沉闷的铃铛声,似乎有一支队伍正赶着牲口,缓缓向着那片死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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