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灯如同融化的糖果，涂抹在“蜂巢”都市湿漉漉的街道上。第六区的夜市人声鼎沸，空气中弥漫着廉价合成食物和机油的味道。李琟将自己隐藏在人群的阴影里，连帽衫的兜帽压得很低，遮住了他过于年轻却写满疲惫的脸。
他的指尖在口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生锈的齿轮，一丝微不可查的电弧在齿轮间跳跃。这是他的“天赋”，也是他的诅咒。在这个宣称“绝对平等”的联邦里，像他这样自然觉醒的“异能者”，被称为“异常个体”，是必须被登记、被管控、甚至被“净化”的不稳定因素。
突然，一阵刺耳的警笛声撕裂了夜空，不是普通的治安警车，而是那种低沉、充满压迫感的轰鸣——是“净尘司”的特种车辆。
人群一阵骚动。李琟的心脏骤然缩紧。他看到几个穿着灰色制服、佩戴着全覆式头盔的净尘司行动队员如同幽灵般切入人群，目标明确地冲向夜市角落的一个杂货摊。
摊主是个瘦弱的女孩，叫小雅。李琟认识她，她能用意念让枯萎的花苞短暂绽放。此刻，她吓得脸色惨白，手腕上一个廉价的手镯正发出微弱的、只有异能者才能感知的能量波动——那是净尘司的“异能共振探测器”锁定的信号。
“异常个体编号734，放弃抵抗，接受审查！”冰冷的电子合成音通过扩音器传出，不带一丝人类情感。
“我……我没做什么！我只是卖点小东西！”小雅试图辩解，声音带着哭腔。
但净尘司的人不会听。两名队员粗暴地扭住她的胳膊，另一个拿出一个金属项圈——“抑能环”。一旦戴上，异能者将失去所有能力，并时刻被监控。
李琟咬紧了牙关。他想起一年前，自己的姐姐也是这样被带走的，从此音讯全无。愤怒和恐惧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内心。他口袋里的齿轮开始发烫，周围的灯光诡异地闪烁起来。
不能出手！理智在尖叫。但看着小雅绝望的眼神，看着那冰冷的项圈即将扣上她纤细的脖颈，李琟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崩断了。
“放开她！”
一声怒吼并非来自李琟，而是来自人群另一个方向。一个魁梧的身影猛地撞开一名净尘司队员，是“铁壁”老王，他的皮肤能在瞬间硬化如钢铁。与此同时，一道微弱的精神冲击扫向队员，让他们动作一滞——是躲在暗处的“灵狐”。
潜伏在第六区的异能者们，被压迫到了极限，终于有人忍不住站了出来。
混乱瞬间爆发。
“报告指挥中心，第六区夜市发生异常个体集体抗法事件，威胁等级提升至‘黄色’。”行动小队队长的声音依旧冷静，透过面罩传出。“请求执行‘净化’程序授权。”
“授权确认。重复，授权确认。格杀勿论。”指挥中心的回应冷酷而高效。
更多的净尘司车辆抵达，将夜市包围得水泄不通。穿着黑色重型装甲的“清道夫”小队踏入现场，他们手中的武器不是普通的枪械，而是发射高能脉冲的“裂解枪”和编织能量力场的“束缚网”。
老王的钢铁皮肤在裂解枪的连续射击下开始龟裂，发出痛苦的闷哼。灵狐的精神冲击对穿着特制头盔的队员效果大减，反而暴露了自己的位置，被一张能量网牢牢罩住。
李琟知道自己不能再旁观了。他猛地从阴影中跃出，双手虚按地面。整条街道的灯光疯狂闪烁，然后骤然熄灭！紧接着，附近所有车辆的电路过载，发出噼啪的爆响，车灯如同频闪灯般疯狂明灭，为战场提供了诡异的光源。
“电磁系异能者！优先级目标！”队长立刻注意到了李琟，数道裂解光束向他扫来。
李琟凭借对电磁场的敏锐感知，险之又险地避开。他利用失控的车辆作为掩体，试图干扰敌人的通讯和装备。但这只是杯水车薪。净尘司的训练有素和装备精良，远非他们这些仓促反抗的乌合之众能比。
镇压残酷而高效。不断有异能者被击倒、被戴上抑能环拖走。老王的胸膛被一道高能脉冲击中，硬化皮肤碎裂，重重倒地。小雅和灵狐早已被制服。
李琟被逼入了一个死角，裂解枪的能量光束在他脚边烧灼出焦黑的坑洞。他喘着粗气，汗水浸透了衣服，体内的能量几近枯竭。
绝望之际，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旁的楼顶。那黑影抬手，一股无形的巨大压力骤然降临，仿佛空气本身变成了钢铁。正在逼近的几名净尘司队员动作瞬间僵直，像是被冻结在琥珀中的虫子，连扣动扳机都做不到。
“走！”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李琟耳边响起，不容置疑。
下一刻，李琟感觉身体一轻，被一股力量裹挟着，飞速脱离了战场。在他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回头望去，只见那个黑影依旧立于楼顶，下方是陷入诡异凝滞的净尘司部队。
一小时后，联邦所有新闻频道中断了正常节目，插播特别新闻。
画面中，一位表情严肃的新闻发言人站在讲台后，背后是联邦的徽章。
“各位公民，今晚二十一时许，我市第六区发生一起由极端危险‘异常个体’策划的暴力恐怖活动。这些不法分子公然袭击执行公务的净尘司工作人员，严重危害公共安全……”
画面切换，播放着经过精心剪辑的视频片段：净尘司队员被“看不见的力量”击飞，车辆无故爆炸，灯光疯狂闪烁（恰好剪掉了李琟等人救助同伴和被攻击的画面），旁白用沉痛而愤怒的语气描述着异能者的“疯狂”与“破坏欲”。
“……在净尘司干警英勇、果断、专业的处置下，此次暴乱已被迅速平息。击毙负隅顽抗的极端分子三名，抓获涉案人员八名，有效维护了社会秩序和广大公民的生命财产安全。联邦政府再次重申，对一切危害公共安全的‘异常’行为持零容忍态度……”
发言人的声音在千家万户的屏幕上回荡，坚定而充满权威。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仿佛刚才那场发生在角落里的血腥镇压，只是一段被轻易抹去的错误代码。大多数市民在短暂的震惊后，继续着他们的夜晚，并对政府的“高效”表示赞同。
李琟在一个阴暗、充满消毒水气味的地下室里醒来。救他的那个黑影站在不远处，是一个面容冷峻的中年男人，代号“烛龙”，能力是操控重力。
“你醒了。”烛龙的声音没有任何波动，“冲动，愚蠢。但你还有点用处。”
李琟艰难地坐起身：“其他人……”
“死了，或者生不如死。”烛龙打断他，语气残酷而真实。“净尘司的‘净化’，从来不只是个名词。你以为他们抓人回去只是关起来？”
李琟沉默了，姐姐的脸再次浮现在眼前。
“官方需要动乱。”烛龙走到一个老旧的显示屏前，上面正无声播放着新闻发言人的画面。“他们需要制造恐慌，来证明‘净尘司’存在的必要性，来争取更多的预算和权力，来让普通人更加依赖和恐惧这架机器。我们，不过是他们剧本里的反派。”
“那我们该怎么办？”李琟的声音沙哑。
“活下去。”烛龙看着他，眼神深邃。“然后，要么像老鼠一样永远躲藏，要么……找到办法，撕碎他们编织的这张巨网。”
烛龙扔给李琟一个简陋的通讯器：“这是‘暗流’的网络。如果你不想下次死得毫无价值，就学会用脑子，而不是用你的脾气去战斗。”
李琟握紧了通讯器，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窗外，都市的虚假黎明即将来临，天际线泛着冷漠的灰白色。镇压结束了，官方赢得了又一场“胜利”。但在这座钢铁森林的最深处，火种并未熄灭。仇恨、痛苦、还有一丝微弱的希望，如同地下潜行的暗流，正在悄然汇聚。
下一次爆发，或许将更加猛烈。而镇压的机器，也必将更加冷酷无情。这场隐藏在文明表象下的战争，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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