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流言如刀铄金》
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陈石头(陈巧儿)推开吱呀作响的柴门,打算去溪边挑水。连日的焦虑和筹划让他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但眼神却比初来时坚定了许多。昨夜与七姑在月光下的短暂相会,她那句带着颤音却无比清晰的“我信你,我跟定你了”,如同温润的泉水,暂时熨帖了他紧绷的神经。
然而,这片刻的宁静在他踏出院门几步后便骤然粉碎。
村口的老槐树下,原本聚着几个早起闲聊的妇人,嘁嘁喳喳的声音在他出现的那一刻戛然而止。那些目光,不再是往日看他改进猎弓时的好奇与赞赏,也不是看他偶尔“发癔症”说怪话时的包容与调侃,而是变成了某种尖锐、冰冷、掺杂着恐惧、鄙夷和疏远的东西。像无数根细密的针,无声无息地扎过来。
王婆子,村里有名的长舌妇,扯了扯身边李婶的袖子,声音不高不低,却恰好能顺风飘进陈石头的耳朵:“……瞧瞧,出来了。我就说沾了不干净的东西,眼神都跟以前不一样了,透着一股邪性劲儿……”
李婶下意识地后退半步,仿佛他是什么瘟神,低声附和:“可不是么……好好一个猎户娃子,自打前俩月雷劈了那回之后,就尽弄些鬼画符的玩意儿,说话也颠三倒四的……还能把花家那么好的闺女迷得五迷三道的,连李员外家的亲事都敢顶,不是妖术是啥?”
“听说他晚上都不睡觉,对着木头疙瘩又刻又画,还念咒哩!”另一个妇人煞有介事地补充道,“王家小子偷偷瞧见过,说他屋里晚上冒绿光!”
陈石头脚步一顿,挑水桶的扁担在肩上发出轻微的吱嘎声。他胸口一股郁气猛地窜起,几乎要冲口而出——那是在调试一种夜间狩猎用的荧光涂料失败品!哪来的绿光?物理化学反应懂不懂?!还有,他那是在画改进纺车的草图!
可这些话堵在喉咙口,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对着这些坚信“妖术”存在的古人,他现代的科学解释苍白得可笑,只会被当成更厉害的“妖言”惑众。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来自整个环境的、无声无息的恶意,像陷入粘稠的沼泽,无处着力,却步步窒息。
这就是流言的力量。杀人不见血。
他绷紧下颌,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再去看那些闪烁的目光和窃窃私语的嘴脸,迈开沉重的步子继续往溪边走去。所过之处,原本在门口劈柴的汉子动作慢了下来,眼神复杂地瞟他;玩耍的孩童被大人急匆匆拽回屋里,仿佛他周身带着瘟疫。
溪水淙淙,清澈见底,偶尔有几片早凋的落叶打着旋儿顺流而下。陈石头蹲下身,将木桶浸入冰凉的水中,水流没过手腕,刺骨的冷意让他混乱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
“石头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陈石头抬头,是同村的半大小子狗剩,以前常跟在他屁股后面看他摆弄那些小发明,眼里满是崇拜。此刻狗剩却站得离他几步远,小手揪着衣角,脸上满是犹豫和害怕。
“狗剩,怎么了?”陈石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
“俺……俺娘说……让俺别再跟你玩了……”狗剩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带了哭腔,“她说你……你是妖怪变的,会吃小孩的心肝……”
陈石头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那冰凉的溪水浸透了。他看着狗剩那双纯净却盛满恐惧的眼睛,所有解释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他能说什么?说我不是妖怪?这只会吓坏孩子。
最终,他只是涩然道:“狗剩,听你娘的话。回去吧。”
狗剩如蒙大赦,扭头就跑,仿佛慢一步真会被抓去吃了心肝。
陈石头看着小孩仓皇逃窜的背影,苦涩地扯了扯嘴角。连最单纯的孩子都被污染了,李员外和王管家这盆脏水,泼得真是又狠又毒。他们不仅要毁了他的名声,更是要将他彻底孤立,在这杨家寨变成一个人人喊打的孤魂野鬼。
他提起灌满水的木桶,步伐比来时更加沉重。扁担压在肩上,仿佛压着整个世界的重量。回家的路似乎变得格外漫长,沿途遇到的每一个村民,无论熟识与否,投来的目光都让他如芒在背。
刚到家门口,就见邻居赵大叔急匆匆走来,脸上带着焦急和关切:“石头!你咋还在这儿挑水?村里都快传疯了!说你用邪法蛊惑了七姑,还要用妖术害李员外!里正都被惊动了,刚才有人看见王管家往祠堂那边去了,怕是要召集族老说道这个事!你赶紧想想办法啊!”
陈石头心中一凛。果然,舆论造势之后,下一步就是要动用“官方”的力量来施压了。祠堂,在这个宗法社会里,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威和惩罚。
“多谢赵叔,我知道了。”他低声道谢。赵大叔叹着气摇摇头,快步离开了,似乎也不敢与他过多接触。
母亲周氏从屋里出来,眼睛红肿,显然已经听到了风声,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声音发颤:“儿啊……这到底是怎么了?你怎么就惹上这种事了啊?要不……要不咱们去给李员外磕头赔罪,把七姑那门亲事应了吧?娘怕……娘怕他们真把你当妖怪给……”后面的话,她哽咽着说不下去,只有眼泪止不住地流。
看着母亲惊恐绝望的模样,陈石头心如刀绞。他穿越而来,继承了这具身体,也继承了这份深沉的母爱。他不能倒下,更不能连累家人。
“娘,别怕。”他反手握住母亲冰凉粗糙的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我没做亏心事,更不是什么妖怪。李员外那是逼婚不成,故意诬陷咱们。这个时候更不能低头,一低头,就真的任他们拿捏了。”
正当他安抚母亲之际,一阵嚣张的唿哨声和杂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只见张衙内带着三四个歪戴帽子斜瞪眼的豪仆,大摇大摆地朝着他家院子走来,一副看好戏的架势。
“哟嗬!这不是咱们杨家寨的大‘匠人’陈石头嘛!”张衙内阴阳怪气地开口,故意把“匠人”两个字咬得极重,充满嘲讽,“怎么着?还在鼓捣你那些木头妖法呢?听说晚上屋里冒绿光,咋的?要成精啊?”
他身后的豪仆们发出一阵哄笑,引得周围几家邻居偷偷打开门缝窥视。
陈石头将母亲护在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我家不欢迎你们,请离开。”
“离开?”张衙内嗤笑一声,上前两步,用折扇虚点了点陈石头,“你这妖人窝藏的地方,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告诉你,陈石头,别给脸不要脸!七姑姑娘那是我们李老爷看上的人,是你这种穷猎户配肖想的?识相的,赶紧自个儿去祠堂跟族老们磕头认罪,承认你用了妖术迷了七姑的心窍,然后滚出杨家寨,说不定还能留你一条狗命!”
“否则……”他脸色一沉,威胁意味十足,“等族老们定了你的罪,沉塘还是烧死,那可就不一定了!”
周氏吓得浑身发抖,死死抓着儿子的胳膊。
陈石头胸膛剧烈起伏,怒火在眼底燃烧,但他深知此刻冲动只会落入对方的圈套。他强压下动手的冲动,冷冷地道:“我说了,我没用妖术。七姑不愿嫁,是因为你们威逼强娶,与我有何干系?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嘿!嘴还挺硬!”张衙内恼羞成怒,“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是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说着,他竟指挥豪仆,“去!把他那破院子给我砸了!看看还藏了什么害人的妖器没有!”
豪仆们应声就要上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清冽却饱含怒意的娇叱从人群外传来:“住手!你们想干什么!”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只见花七姑气喘吁吁地跑来,显然是一路急奔,发丝有些凌乱,脸颊因奔跑而泛红,但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却燃烧着熊熊怒火。她径直冲到陈石头身前,张开双臂,像一只护崽的母鸡,毫不畏惧地挡在了他和张衙中间。
“张衙内!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凭什么砸人家的家?还有没有王法了!”七姑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却清晰有力地传遍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
张衙内显然没料到七姑会突然出现且如此刚烈,愣了一下,随即淫邪一笑:“哎呦,七姑姑娘来得正好!快来看看你这被妖术迷了心窍的相好!我们这是替你花家清理门户,除了这妖人呢!”
“你胡说!”七姑气得脸色发白,“巧……石头哥根本不是妖人!他做的那些东西,都是能让日子过得更好的巧思!是你们!是你们李家仗势欺人,逼婚不成,就血口喷人,散布这些恶毒的谣言!”
她猛地转向周围越聚越多的村民,声音拔高,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乡亲们!你们看看!石头哥来到我们村后,可曾做过一件害人的事情?他改的猎弓,是不是让打猎更容易?他教的堆肥法子,是不是让地里的庄稼长得更好了?他怎么就是妖人了?!就因为他不愿意看着我跳进火坑,就因为我和他是真心相待,他就要被污蔑成妖人吗?!这天底下还有没有道理可讲了!”
七姑的突然出现和这番泣血般的控诉,让原本一面倒的舆论场出现了一丝松动。一些村民露出了思索的神情,交头接耳的声音内容也开始变得复杂起来。
张衙内脸色难看至极,没想到七姑如此伶牙俐齿,竟敢当众反驳他。他恶狠狠地瞪着她:“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看来你是被迷得不轻!等把你抓回去,让我舅舅好好给你驱驱邪!”
眼看冲突就要升级,远处传来一声咳嗽,只见里正和几位族老在王管家的陪同下,面色严肃地走了过来。王管家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笑。
里正扫了一眼混乱的场面,沉声道:“吵吵嚷嚷,成何体统!陈石头,花氏,关于近日村中流言,祠堂族老已有决议,命你二人即刻前往祠堂,说个清楚明白!”
去祠堂“说清楚”?这分明就是审判的前奏!
陈石头的心沉到了谷底。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七姑紧紧握住了他的手,冰凉的手指传递着细微的颤抖,却也有一股决绝的力量。
就在这时,陈石头的目光无意间瞥过溪流下游的方向,那是更深的山林。他忽然想起昨天傍晚打猎归来时,在那边一处极隐秘的荆棘丛后,似乎看到了一截非天然形成的、极其光滑的木桩,那断口的形状和打磨工艺,绝非普通山民所能为……一个模糊的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在他脑中闪过——今早赵大叔似乎提过一嘴,多年前村里有个脾气古怪的老木匠,手艺神乎其神,后来好像就是进了那片老林子深处,再没出来……难道……
前有祠堂审判的逼人危局,身后是迷雾重重却可能藏着一线生机的深山。
他的手与七姑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冷汗浸湿了掌心,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那溪流指引的、幽深未知的山林方向。
喜欢陈巧儿与花七姑的爱情请大家收藏:(m.tcxiaoshuo.com)陈巧儿与花七姑的爱情天才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