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智破催婚计》
暮色四合,带着深秋刺骨的湿冷,沉甸甸地笼罩着小小的花家院落。那间堆满杂物、散发着陈年干草和朽木气息的柴房,成了此刻最压抑的牢笼。薄薄的门板后面,每一次铁链拖过枯草的“哗啦”声,都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在陈巧儿的心上来回拉扯,留下看不见的血痕。
花母佝偻着背,几乎将额头抵在冰冷的门板上,压抑的、破碎的呜咽从她喉咙里挤出来:“囡囡…听娘一句…认命吧…胳膊,咋能拧得过大腿?那李员外…是能剥人皮的主儿啊…咱家…惹不起…” 每一个字都浸透了绝望的咸涩,敲打着陈巧儿的耳膜,更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上。
陈巧儿背脊紧紧贴着院子角落冰冷的土墙,粗糙的墙面透过单薄的粗布衣裳,传递着刺骨的寒意。她的指甲无意识地深深抠进墙缝里,坚硬的土坷垃簌簌落下,沾满了指尖。怒火在胸腔里熊熊燃烧,烧得她口干舌燥,烧得她眼前发黑。这腐朽透顶、吃人不吐骨头的时代!一个仗着几亩薄田、几两臭银子的地主老财,就能用权势织成一张无形的巨网,轻轻一勒,就能把两个活生生的人,连同他们刚刚萌芽、纯粹得如同山涧清泉般的感情,一起碾成齑粉?
她猛地闭上眼。前世那个车水马龙、霓虹闪烁的世界,那个在社交平台上大声疾呼“恋爱自由”、“婚姻自主”的喧嚣空间,像一个色彩斑斓却遥不可及的万花筒,骤然撞向眼前这死寂、昏暗、散发着霉味和绝望的柴房!强烈的眩晕感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锁人?把人像牲口一样锁起来?” 陈巧儿猛地睁开眼,眼底一片赤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股熔岩般滚烫的怒意在她四肢百骸里奔涌冲撞,几乎要冲破躯壳的束缚,“这他娘的是犯法!是侵犯人身自由!放在以前,报警电话能打到冒烟!可在这里…” 她环顾四周,只有花母绝望的啜泣和柴房里压抑的铁链声在回应她。巨大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愤怒的火焰,只留下刺骨的寒意。
柴房那扇门吱呀一声,裂开条幽暗的缝。
花七姑蜷在草堆上,腕上粗粝的铁链磨出一道刺眼红痕。
“巧儿哥…” 她声音干涩,抬起脸,那双曾映着山月清辉的眸子,此刻只剩下烧尽的灰烬,“我爹…收了李家的聘雁…我,逃不掉了…”
陈巧儿的心像被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她蹲下身,指尖颤抖着拂过冰冷的铁链:“七姑,看着我!天塌下来,有我顶着!我死也不会让他们把你带走!”
誓言滚烫,却撞上花七姑空洞的眼神。
“顶?拿什么顶…” 一声低语,比铁链更沉重地砸在陈巧儿心上。
“吱呀——”
一声令人牙酸的轻响,柴房的门被花母从外面拉开了一条缝。昏黄的光线艰难地挤进去,勉强照亮了门内的一隅。
花七姑蜷缩在角落的干草堆上,单薄得像一片秋风中瑟瑟发抖的叶子。一条粗粝笨重的铁链,一头拴在她纤细的手腕上,另一头死死钉在墙角一根粗大的房梁柱上。那冰冷坚硬的铁环,已经在她白皙的腕子上磨出了一道刺目的红痕,甚至隐隐渗出血丝。她听到动静,缓缓抬起脸。
“巧儿哥…” 声音干涩沙哑,仿佛被砂纸磨过。当她的目光终于对上陈巧儿焦灼的双眼时,陈巧儿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那双眼睛!那双曾经在月下采茶时波光流转、映着山间清辉、灵动得如同林中小鹿般的眸子!此刻,里面曾经闪烁的星辰熄灭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被绝望烧灼后留下的死灰。
“我爹…” 花七姑的嘴唇翕动着,每一个字都耗尽了力气,“…晌午后,李家的人…抬着大红箱子…送来了聘雁…活生生的两只雁…爹他…他…收了。” 她闭上眼,两行清泪无声地滑落,在沾满灰尘的脸颊上冲出两道清晰的痕迹,“礼…成了…我…逃不掉了…” 最后几个字轻得像叹息,却带着千斤的重量,狠狠砸在陈巧儿心上。
陈巧儿再也无法忍受,猛地矮身,几乎是扑到柴房门口,隔着那道窄缝蹲下。她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小心翼翼地伸进去,想要触碰那冰冷的铁链,却又怕弄疼了七姑腕上的伤。“七姑!” 她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异常坚定,“看着我!你看着我!别怕!天塌下来,有我陈巧儿给你顶着!我发誓,我就是死,也绝不会让他们把你从这里带走!绝不!”
滚烫的誓言带着少年人孤注一掷的勇气,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回荡。然而,它撞上的,却是花七姑那双空洞得令人心碎的眼睛。
“顶?” 花七姑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脸上甚至浮现出一丝近乎虚无的惨淡笑意,那笑意比哭泣更让人揪心,“拿什么顶…巧儿哥?拿你打猎的弓箭?拿你那些精巧的小玩意儿?还是…拿你这条命?”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陈巧儿因激动而紧绷的脸庞,声音低得像耳语,却比手腕上的铁链更沉重,一字一句砸在陈巧儿心上,“李家的家丁…县衙里的差役…他们…有刀,有锁链,有王法…我们…有什么?” 最后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带着摧毁一切希望的重量。
花母绝望的呜咽、腕上铁链的冰冷、七姑眼中熄灭的光…所有声音和画面在陈巧儿脑中轰然炸裂!
一个疯狂又大胆的念头,如同黑暗中骤然划亮的火柴,猛地窜出—— “贞洁!他们最在乎这个!” 陈巧儿眼底闪过孤注一掷的狠厉。
她一把抓住七姑冰冷的手,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破釜沉舟的颤音: “七姑,信我!我们…演一场戏!” “就说…就说你已非完璧!怀了我的骨肉!”
花母压抑不住的悲泣,手腕上铁链冰冷的触感,七姑眼中那彻底熄灭、只剩下灰烬般绝望的光芒…还有那句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我们有什么”…所有的一切,声音、画面、冰冷的绝望感,在陈巧儿的脑海里疯狂搅动、碰撞、堆积,最终轰然一声炸裂!
这绝望的绝境,像一块巨石死死堵住了所有出路。怎么办?硬闯?凭自己这具猎户的身板,对付一两个泼皮或许可以,面对李家豢养的打手和可能介入的官府差役,无异于螳臂当车!带七姑远走高飞?身无分文,户籍路引皆无,两个大活人在这严密的乡里宗族网络下,又能逃出多远?无异于自寻死路!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黑暗里,一点微弱的火星骤然迸发!一个念头,如此惊世骇俗,如此离经叛道,却又带着一线刺破黑暗的可能,如同黑暗中划亮的火柴,猛地窜上陈巧儿的心头!这念头让她自己都浑身一颤,血液瞬间冲上头顶!
“贞洁!” 陈巧儿几乎是无声地吐出这两个字,眼底骤然爆发出一种孤注一掷、近乎疯狂的狠厉光芒。她猛地再次抓紧七姑那只被铁链束缚、冰冷的手,用力之大,仿佛要将自己的决心传递过去。她的声音压得极低,紧贴着门缝,每一个字都带着破釜沉舟的颤音,却又异常清晰:
“七姑!看着我!信我!就信我这一次!我们…演一场戏!一场天大的戏!”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死死锁住七姑骤然睁大的、惊疑不定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在滚烫的铁砧上锤打出来:
“就说…就说你已非完璧之身!就说…你怀了我陈巧儿的骨肉!”
死寂。
花七姑的脸瞬间褪尽血色,连腕上的铁链都忘了挣扎,只余下惊恐的抽气声。
花母的呜咽戛然而止,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柴房内外只剩下寒风穿过门缝的呜咽。
“你…你疯了?!” 花七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这是要我的命!我爹娘…会…会打死我!沉塘!他们会把我沉塘的!”
巨大的恐惧让她拼命向后缩,铁链哗啦啦乱响,腕上的血痕更深了。
陈巧儿的心像被那铁链狠狠绞住,痛得她眼前发黑。
“不!七姑!听我说完!” 她急切地低吼,指甲几乎抠进门板的木头里,“是假!假的!我们只要熬过眼前这一关!让李家自己退婚!”
死寂。
仿佛时间本身都被冻结了。柴房内外,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
花七姑脸上最后一丝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一双眼睛瞪得极大,里面填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她甚至忘了手腕上的疼痛和铁链的束缚,整个人僵在那里,只剩下胸腔里因极度惊恐而发出的、短促而剧烈的抽气声。
门外的花母,那断断续续的呜咽也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巨手骤然扼住,戛然而止。整个天地间,只剩下深秋的寒风,呜咽着穿过破旧门板的缝隙,发出鬼哭般的低鸣。
“你…你…” 花七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破碎得如同风中落叶,“你疯了?!陈巧儿!你…你这是要我的命!要我的命啊!”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让她像受惊的小兽般猛地向后缩去,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土墙上。腕上的铁链被这剧烈的动作扯动,发出刺耳的“哗啦”乱响,那磨破的血痕瞬间加深,渗出殷红的血珠。“我爹娘…他们会…会活活打死我的!沉塘!对…他们会把我捆起来…沉到后山水塘里去!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啊!” 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得尖利,充满了崩溃的边缘。
看着七姑因恐惧而扭曲的脸庞,看着她腕上刺目的血痕,听着她绝望的嘶喊,陈巧儿的心像是被那冰冷的铁链狠狠绞住,再用力撕扯!痛得她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窒息。
“不!七姑!别怕!听我说完!” 陈巧儿几乎是扑在门缝上,急切地低吼,指甲因为用力深深抠进了门板的木头里,木屑刺进了皮肉也浑然不觉,“是假的!假的!你懂吗?我们只是演戏!演给李家看!演给你爹娘看!演给所有人看!” 她的语速快得像连珠炮,每一个字都带着灼热的焦灼,“只要熬过眼前这一关!只要让李家觉得你‘不值钱’了,让他们自己觉得丢脸,让他们主动退婚!我们就赢了!”
“李家要的是‘清白’的黄花闺女,是能给他们长脸、传宗接代的花瓶!”陈巧儿的语速快得像连珠炮,眼神亮得惊人,那是困兽被逼入绝境后迸发出的孤勇,“一个‘失贞’、‘怀了野种’的女人?对他们来说就是奇耻大辱!是沾了秽气的破鞋!他们躲都来不及,哪里还会要?”
她死死盯着七姑惊恐未褪的眼睛: “七姑,这是险棋!我知道!但这是唯一能让他们主动放弃的棋!赌一把!赌你爹娘终究舍不得亲手把你推进死路!赌李家爱面子胜过一切!”
“假的?” 花七姑的抽泣声小了些,但眼中的惊惧并未散去,身体依旧紧绷着向后缩,像一只随时会炸毛的猫。她喃喃着,仿佛无法理解这荒谬绝伦的提议,“假的…怎么假?这种事…这种事怎么假得了?”
“听我说!” 陈巧儿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强行压下七姑的慌乱,“李家!李员外那个老畜生,他为什么非要强娶你?真是看上你这个人了?狗屁!他看上的是你年轻、干净、漂亮,带出去有面子!他看上的是你能给他生个‘好种’!他要的是一个清清白白、能给他李家门楣增光的‘黄花大闺女’!一个符合所有规矩、能摆着看的‘花瓶’!”
她语速飞快,眼神却亮得惊人,那是一种被逼到悬崖边、退无可退的野兽才会有的孤勇光芒,灼灼逼人:
“可如果我们把这‘花瓶’打破了!告诉所有人,这花瓶早就碎了!脏了!里面还装了‘野种’!对他们李家来说,这意味着什么?是奇耻大辱!是沾了秽气、破了风水的破鞋!是丢人现眼、让祖宗蒙羞的祸害!他们躲都躲不及,撇清关系都嫌慢,哪里还会上赶着把这‘祸害’娶进门?!”
陈巧儿喘了口气,目光如炬,死死锁住花七姑那双依旧盛满惊恐、却似乎被这番“歪理”撬开一丝缝隙的眼睛:
“七姑,我晓得!这是险棋!是悬崖上走钢丝!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赌命!”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狠绝,“但我们没得选了!这是眼下唯一能让他们李家自己打退堂鼓的路子!我们赌一把!就赌你爹娘终究是骨肉至亲,哪怕气疯了、气炸了,也未必真能狠下心肠,亲手把自己的女儿推进水塘淹死!更要赌!赌他李家把那张面皮,看得比什么都重!比强占一个女子重一百倍、一千倍!”
花七姑眼中的恐惧终于被一种更深沉、更决绝的东西缓慢覆盖。那是一种被逼到悬崖尽头、退无可退的绝望反扑。 她停止了颤抖,沾着泪痕和灰尘的脸上,缓缓凝起一种近乎悲壮的狠色。
腕上的铁链也不再是束缚的象征,反而成了她破釜沉舟的见证。 她看着陈巧儿,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 “好…我演!横竖都是个死…不如,拉上他们一起,溅一身血!”
她猛地从草堆里摸索着,掏出一只用晒干草茎编成的、歪歪扭扭的小蚱蜢,塞进陈巧儿手心—— 那是她唯一的武器,也是她全部的信物。 柴房内陷入了长久的死寂。只有寒风呜咽依旧。
花七姑不再颤抖了。她停止了无意义的向后蜷缩,只是静静地坐在冰冷的草堆上,低垂着头,凌乱的发丝遮住了她大半张脸。时间一点点流逝,空气沉重得能滴下水来。陈巧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指甲抠进木门带来的刺痛也全然不觉,只是死死地盯着门缝里那个模糊的身影,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终于,花七姑缓缓抬起了头。
当她的目光再次与陈巧儿相遇时,陈巧儿的心猛地一揪。那双眼睛里的惊涛骇浪般的恐惧并未完全消失,却被一种更深沉、更厚重、更决绝的东西缓慢地覆盖了。那是一种被彻底逼到悬崖尽头、身后已是万丈深渊、退无可退的绝望,所激发出的最后一丝反扑的凶性。一种孤注一掷、玉石俱焚的狠绝。
泪水早已干涸,在沾满灰尘的脸上留下纵横交错的痕迹。此刻,那张年轻的脸上,缓缓凝起一种近乎悲壮的狠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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