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着自行车，陈墨失魂落魄地走在回返的路上。清晨的阳光不再明媚，反而变得刺眼而残忍，无情地照耀着他苍白的面孔和空洞的眼神。周遭车水马龙的喧嚣，行人交谈的琐碎，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透明的屏障，模糊而遥远。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扇紧闭的防盗门，和门后那片令人心悸的空荡。
“搬走啦，高考完第二天一早就搬走了……”
“里面估计都搬空了吧……”
邻居老太太平淡的话语，如同魔咒，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扎得他神经末梢都在颤抖。愤怒、不解、被欺骗的屈辱、还有那蚀骨灼心般的失落，种种情绪像狂暴的野兽，在他胸中冲撞、撕扯，却找不到任何一个宣泄的出口。
他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回到了家。母亲见他脸色煞白，眼神涣散，吓了一跳，连声追问。陈墨只是摇了摇头，声音干涩地说：“没事，妈，就是有点累，我回屋躺会儿。” 他避开母亲担忧的目光，径直走进自己的房间，反手关上了门。
狭小的空间仿佛还残留着昨夜焦虑的气息。他无力地瘫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手机就安静地躺在桌面上，那个黑色的塑料方块，此刻仿佛成了一个连接着绝望深渊的洞口。
他不甘心。
他不相信林婉清会如此决绝，连一个解释，一句告别都吝于给予。
那个在紫藤花架下，泪光闪烁却坚定地说出“我们大学一定要在一起”的女孩，怎么会一夕之间，消失得如此彻底，如此……冷酷？
是家里施加了无法抗拒的压力吗？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苦衷吗？还是……从一开始，那个约定就只是她安慰自己，或者说安慰他的一个虚幻泡影？
各种猜测，好的，坏的，理性的，偏执的，像走马灯一样在他混乱的脑海中旋转。他猛地抓过手机，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再次固执地按下那个早已刻入骨髓的号码。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您所拨打的……”
他一遍遍地拨打，听着那冰冷重复的提示音，仿佛在进行某种无望的仪式，直到手机屏幕因为频繁操作而微微发烫，直到耳朵被那单调的声音磨得生疼。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种徒劳的重复逼到崩溃边缘，手臂无力垂下，准备放弃这愚蠢的举动时——
“嗡——”
手中的手机，突然毫无征兆地震动了一下！屏幕随之亮起，显示有一条新短信传入。
陈墨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他几乎是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地锁定在发件人那一栏。
那个名字，赫然是——林婉清！
血液似乎在这一瞬间冲上了头顶，让他感到一阵眩晕。她开机了？！她回消息了？！
巨大的、失而复得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他颤抖着手指，用最快的速度点开了那条短信。
没有称呼，没有落款，只有短短的两行字，像两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他刚刚燃起希望的心房：
「陈墨，对不起。忘了我吧，我们注定不是一路人。」
「祝你前程似锦。」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陈墨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最后一点光芒从他眼中熄灭，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败。他维持着低头看手机的姿势，一动不动，像是变成了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后又骤然冷却的声响，以及那越来越沉重、越来越缓慢的心跳。
“对不起……”
“忘了我吧……”
“我们注定不是一路人……”
“祝你前程似锦……”
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精心打磨的冰锥，带着彻骨的寒意和一种刻意营造的、斩断一切联系的决绝。没有解释，没有缘由，只有道歉和告别，冰冷，干脆，不容置疑。
原来，不是手机故障，不是意外，不是被迫无奈。
是她主动的。
是她选择了用这种方式，为他们的关系画上了句号。
那句“注定不是一路人”，更是彻底否定了他们之前所有的共同期许和努力，将那个关于交大、关于未来的约定，碾碎成了可笑的尘埃。
巨大的失落感如同深渊，瞬间将他吞噬。紧随其后的，并非汹涌的愤怒，而是一种更深沉的、几乎要将他灵魂都冻结的冰冷和……无力。
他以为重生归来，可以掌控更多，可以弥补遗憾，可以守护想要守护的人。可现实却给了他如此沉重的一击。在成年世界的规则和某些他尚未完全了解的力量面前，他此刻所拥有的东西——优异的成绩，兄弟的情谊，甚至那点微不足道的启动资金——都显得如此苍白和可笑。他连自己珍视的感情，都无法留住，甚至连一个像样的告别都无法得到。
他输了。
在这一场他甚至还不完全清楚规则的情感博弈里，一败涂地。
手机屏幕因为长时间未操作，光线渐渐暗了下去，最终彻底变黑，映照出他此刻僵硬而麻木的脸。
那条迟来的、绝望的短信，没有带来任何答案，只带来了更深的迷惘和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它像最后的判决书，宣告了某种纯粹之物的死亡，也冰冷地提醒着他，属于少年的、以为努力就能解决一切的天真时代，或许，真的已经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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