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那个怪胎,能看见鬼!”
“可不是吗!她一指河边,说狗儿的魂要走了,狗儿就真没救过来!邪门得很!”
“我看就是她克的!从她生下来那天就不对劲,不哭不闹,那眼神……根本不像个娃儿!”
流言如同沾染了瘟疫的种子,随着河边的风,迅速在小镇每个潮湿的角落里生根发芽,疯狂滋长。
原本那些关于南灵“孤僻”、“凉薄”的私下议论,此刻被赋予了具体而恐怖的指向。
她不再仅仅是一个性格怪异的孩子,而是成了一个能窥见阴间、甚至可能带来死亡的“不祥之人”。
南灵几乎在一夜之间,成了小镇上所有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存在。
巷子里追逐打闹的孩童,远远瞥见她的身影,便会如同受惊的麻雀般一哄而散,胆子大些的还会朝她扔小石子,骂一句“妖怪”。
大人们在她背后指指点点,目光复杂地交织着恐惧、排斥,以及一种审视“异类”的警惕。
原本敞开的大门在她路过时会悄悄合上,市集上热闹的摊位也会在她靠近时出现短暂的寂静。
她像是一块人形的寒冰,所到之处,连空气都会凝固几分。
林家因此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低压。
林父往日里出门与人交际,虽因女儿性情寡淡而有些难堪,但总还维持着表面的客气。
如今,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落在他背上、又在他回头时迅速移开的异样目光,那目光里充满了探究、同情,乃至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
简单的寒暄也变得干巴巴的,仿佛林家沾染了什么洗不掉的污秽。
林氏更是终日以泪洗面,心如刀绞。
她既心疼女儿被如此恶毒的非议包围,又对南灵那始终如一的、无法理解的异常感到一种深不见底的绝望和无助。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南灵本人,对此似乎毫无所觉。
她依旧按时吃饭、睡觉,大部分时间待在自己的小院里,观察蚂蚁搬家,注视光影移动,仰头看云卷云舒。
外界的喧嚣、恐惧与恶意,如同撞击在坚固琉璃上的雨点,喧哗作响,却无法穿透那层无形的屏障。
她接收到了那些指点的目光、躲避的动作、甚至尖锐的字眼,但这些东西在她的“规则”里,与她记录蚂蚁的路径、魂魄的消散,本质上并无不同。
她并非完全感知不到变化。
她能感觉到家里的气氛变了。
食物依旧精致,衣物依旧整洁,但父母看她的眼神,在以往的忧虑与无奈之上,又蒙上了一层更深的、沉甸甸的东西。
那东西,隐约对应着一种名为“畏惧”的情绪。
他们与她说话时更加小心翼翼,触碰她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
那是一个沉闷的午后,连蝉鸣都显得有气无力。
南灵穿过连接前后院的回廊,准备去院角观察一窝新搬来的蚂蚁。
就在拐过墙角时,两个负责打扫的粗使下人并未察觉她的到来,正凑在一起,脑袋几乎挨着脑袋,用那种自以为无人听见的气音低语着。
“……可不是嘛,都说她是地府跑出来的鬼魂,过忘川时偷偷倒掉了孟婆汤,带着前世的记忆呢……”
其中一个声音沙哑,带着神秘和恐惧。
另一个更年轻些的声音立刻紧张地制止:
“嘘!小声点!千万别让她听见……”
他下意识地左右张望,这一扭头,正正对上了南灵那双平静无波、落在他们身上的眼睛。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
先前说话的那人也顺着同伴惊恐的视线看去,当看到南灵就站在几步开外时,他猛地打了个寒颤,手里的抹布“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溅起细微的尘埃。
两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屏住了,只有瞪大的眼珠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仿佛看到的不是林家的小姐,而是来自幽冥的索命无常。
南灵停下了脚步。
她没有因为被议论而露出任何不悦,也没有因为对方的恐惧而产生丝毫波动。
她只是平静地看了他们一眼。
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好奇,甚至没有聚焦,她透过他们惊恐扭曲的皮囊,看到了他们体内因恐惧而剧烈颤抖的、那团代表生命的微弱光晕。
然而,正是这种平静,仿佛在看一件物品、一缕烟尘的眼神,让那两个下人如坠冰窖,从头到脚一片冰凉。
他们感觉自己的魂魄都要被那双空洞的眼睛吸走了。
坊间的流言在此刻变成了无比真实的、压在胸口的巨石——
她听得见,她一定听得见!
南灵并没有停留,只是看了那一眼,便如同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继续迈开步子,朝着院角走去,将两个几乎要被恐惧冻僵的人留在身后。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那两个下人才像是终于被解开了穴道,双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般的惊悸,以及更深的确信——
林家这位姐儿,绝非凡人,也绝非善类。
这恐怖的认知,随着他们连滚爬爬逃离的背影,必将在这个已然充满流言的宅院里,播撒下更多畏惧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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