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修远走后,陈静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赤脚医生的本职工作和紧张的高考复习中。
她深知历史的车轮正滚滚向前,机遇的大门即将开启。
在她的带动下,欧阳雨桐、周刚、李建军,甚至连年纪尚小的陈逸,也都不敢松懈,一有空就抱起书本,小院的煤油灯,常常亮到深夜。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期待与蓄力。
十月下旬,北风渐起,大地开始封冻。
一个看似平常的下午,陈静正在诊室分拣药材,屯里屋檐下那个大喇叭突然刺啦一响,紧接着,传来大队长王铁山异常激动、甚至有些变调的声音,他几乎是在喊着。
“全体社员注意了!全体知青注意了!都听好了!重大消息!天大的好消息!中央……中央恢复高考了!”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当这则官方消息真真切切地通过电波传遍屯子的每个角落时,所带来的震撼和狂喜仍是排山倒海般的。
王铁山手里紧紧攥着《人民日报》,对着话筒,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一字一句、带着颤音地读着上面关乎无数人命运的决定。
“高等学校招生进行重大改革……废除推荐的制度,恢复……恢复自愿报名、统一考试、择优录取的办法……招生对象包括……广大知识青年……”
“轰——” 听到喇叭喊话的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晚上陈静回到小院的时候,欧阳雨桐一把抓住陈静的手臂问道。
“静静!你听到了吗?高考……高考恢复了!是真的!我们……我们真的可以凭自己的本事考大学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周刚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汉子,也激动得满脸通红,拳头紧握,喃喃道
“终于……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李建军更是“嗷”一嗓子蹦了起来:“能考大学了!俺李建军也有机会考大学了!”
陈静她用力回握欧阳雨桐的手,声音坚定而清晰。
“雨桐姐,周刚,建军,你们没听错!高考恢复了!我们坚持学习是对的!我们的坚持有结果了!改变命运的机会,就在眼前!”
同时各个知青点的知青,心中那簇被压抑已久的理想之火,被这声春雷彻底点燃,熊熊燃烧起来。
他们又哭又笑,忘情地拥抱在一起。
周围的乡亲们或许不完全理解这份狂喜的全部意义,但都真诚地为这些有文化的年轻人感到高兴。
狂喜过后,是争分夺秒的备战。
省里的高考时间定在十一月底,距今仅剩一个多月。
秋收后短暂的农闲氛围,瞬间被更加炽热、更加忘我的备考激情所取代。
小院成了绝对的学习中心,陈静将自己利用空间资料悄悄整理、融合了当下教材与未来思路的语文、政治、历史、地理、数学、物理、化学等复习笔记和范文模板,毫无保留地分享给大家。
白天还需要参加一些必要的劳动,所有复习只能挤压在晚上。
微弱的煤油灯下,几个人头碰头地围坐在炕桌旁,演算、背诵、提问、讨论,经常到深夜。
困极了就用刺骨的冷水擦把脸,饿急了就啃几口冰冷的窝头咸菜。
但没有人叫苦叫累,因为每个人的眼中都燃烧着希望的火焰,那是一种要把被耽误的时光抢回来的劲头。
连年纪最小的陈逸,也在姐姐和哥哥姐姐们的带动下,学得极其认真,他天资聪颖,进步飞快。
考试地点设在几十里外的满江镇。
陈静知道,恢复高考第一年,积压了十年的学子数量惊人,届时考点周边必然人满为患。
她当机立断,提前三天,便带着欧阳雨桐、周刚、李建军和坚持要试一试的陈逸,开好生产队的介绍信,赶往满江镇。
尽管他们行动已算迅速,但镇子上唯一一家像样点的招待所和几家条件简陋的小旅社,也早已被闻讯而来的、从四面八方公社赶来的考生们住满。
不少来晚的考生,只能投亲靠友,或者无奈地在车站、礼堂甚至屋檐下打地铺,就着昏暗的灯光做最后的挣扎。
陈静他们还算幸运,在离镇中学考点稍远些的地方,找到了一户愿意提供通铺的人家,虽然拥挤,但总算有个遮风避雨,能够安心复习的落脚处。
安顿下来后,几人更是争分夺秒,摒弃一切杂念,做最后的冲刺。
考试前夜,陈静给每人都冲了一杯暖暖的红糖水。
“别紧张,就像我们平时互相测验一样。”
她的声音在寒冷的夜里显得格外平静而有力。
“相信自己,相信我们这么多个日夜的付出,这次考试,我们提前准备了那么久,一定可以的。”
她的话语像一颗定心丸,给伙伴们注入了沉静的信心。
十一月二十八日清晨,北方深秋,寒气已然刺骨。
天还未亮,满江镇中学——那个被临时设为考点的校园门口,已是人山人海。
考生们年龄悬殊巨大,有的脸上还带着少年的稚气,有的则已两鬓微霜,眼角刻满了岁月的风霜。
他们衣着各异,有的穿着略显宽大的新中山装,有的则是洗得发白的旧军装或打着补丁的工装。
但每一张不同的脸上,此刻都写着共同的紧张、期盼以及一种近乎神圣的庄重,仿佛奔赴的不是考场,而是一个等待了太久的命运转折点。
刺耳而又令人心悸的铃声终于划破寒冷的空气,人群像开闸的潮水般涌向考场。
陈静停下脚步,回头,与欧阳雨桐、周刚、李建军,以及小大人般的陈逸,目光一一对视,彼此用力地点头,眼神交汇中,是无需言说的鼓励与最深的祝福。
然后,她深吸一口凛冽而清新的空气,随着人流,迈入了那个将决定无数人命运、也必将深刻影响这个国家未来的考场。
一九七七年十二月二十九日,吉省的高考,在愈演愈烈的风雪中画上了句号。
当交卷的铃声在空旷的教室里刺耳地响起,陈静放下笔,轻轻舒了一口气。
她随着沉默而疲惫的人流,走出设在满江镇中学的考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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