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魂的退却并未带来真正的轻松。黑暗、灼热、崎岖以及未知的恐惧,如同厚重的帷幕,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和肩头。队伍在狭窄崎岖的通道中蹒跚前行,火把的光芒摇曳不定,将众人疲惫而惊惶的影子扭曲地投射在湿滑的岩壁上,仿佛一群在地狱边缘挣扎徘徊的幽灵。
李信走在最前方,那具金石铸就的躯体成为黑暗中唯一的稳定坐标。暗金色的能量纹路在他体表无声流转,与胸口嵌入的暗蓝晶体和几块红色碎片交相辉映,散发出微弱的、却足以驱散部分黑暗和不安的光晕。他的步伐稳健而精确,仿佛能透过岩层“感知”到前方的地形和能量流动,避开潜在的塌陷和高温区域,选择相对安全的路径。
经过约莫两个小时的艰难跋涉,前方的通道突然变得异常宽阔,并开始向下倾斜。空气中的硫磺味和温度再次明显升高,但令人意外的是,那股令人烦躁的混乱感和精神层面的压迫感却减弱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宏大、更加深沉、仿佛亘古存在的“脉动”感。
那“脉动”并非声音,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感知的、有规律的、如同大地心脏搏动般的能量潮汐。
“我们……在接近‘熔火之心’的外围区域。”李信停下脚步,熔金眼眸凝视着前方愈发开阔的黑暗,金属质感的声音在空旷的通道中带着奇异的回响,“能量变得相对集中和……‘有序’了一些,虽然依旧狂暴,但似乎被某种古老的‘结构’约束、引导着。”
他示意队伍放慢速度,更加警惕。
又前行了数百米,通道豁然开朗,进入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几乎让人忘记身处地下深处的巨大空间!
这是一个呈环形向下延伸的、如同倒置漏斗般的宏伟洞窟!洞窟的岩壁不再是粗糙的天然岩石,而是呈现出明显的、规则几何切割的痕迹,表面覆盖着大片大片早已黯淡、却依旧能看出曾经辉煌的金属板材和晶体阵列!无数粗大的、流淌着暗红色光芒的能量管道如同巨树的根须,从洞窟顶部和四周的岩壁中延伸出来,汇聚向下方深不可测的黑暗,那里隐约可见更加明亮、如同熔炉般翻涌的赤红光芒!
而环绕着洞窟内壁,是一圈圈螺旋向下的、宽阔平整的金属栈道和平台!栈道边缘有锈蚀的护栏,平台上残留着更多早已停止运转的巨大机械、控制终端和能量转换装置的残骸。许多地方还能看到破损的透明观察窗,后面是空荡荡的、布满了灰尘和蛛网(或是类似东西)的房间。
这里……分明是一个规模极其庞大的、古代(或地外?)文明建造的地下能源设施!或者说,是围绕着“熔火之心”这个天然(或非天然)的巨大能量源,建立起来的监控、采集、甚至可能是“研究”基地!
“我的老天……”老疤仰头望着这宏伟得超乎想象的景象,独眼中充满了震撼,连腿上的剧痛都似乎暂时忘记了。
其他人也都被这景象惊呆了,他们本以为地下只是怪物巢穴和废墟,却没想到竟然隐藏着如此恢弘的、远超他们认知的造物!
李信的目光扫过那些锈蚀的设备和能量管道,熔金眼眸中光芒流转,似乎在快速解析和记忆着那些复杂的结构和残留的能量回路。“这里应该就是‘系统’的核心区域之一,或许是主能源采集层或缓冲区。能量浓度很高,但大部分管道和设备已经失效或处于低功率待机状态。”
他走到最近的一个金属平台边缘,俯身检查一台半埋在灰尘中的控制终端。终端屏幕早已碎裂,但下方的操作面板上,几个特殊的符号和接口引起了他的注意。那些符号,与他在地下节点和钥匙烙印中感知到的部分信息碎片有相似之处。
“这里有可以接入‘系统’残留网络的接口……或许能获取一些信息,或者……激活某些尚能运行的辅助功能。”李信沉吟道,他尝试着将一根金属手指插入面板上一个相对完好的、形状奇特的接口。
嗡……
面板内部传来极其微弱的能量流动声,几个早已熄灭的指示灯极其艰难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又陷入黑暗。没有更多的反应。
“能量供应不足,或者权限验证失败。”李信收回手指,并不意外。他看向下方那翻涌着赤红光芒的深渊,“更精纯、更庞大的能量源在下面。但以我们现在的状态,贸然深入核心区域无异于自杀。我们需要先在这里休整,寻找可以利用的物资,并尝试修复一些基础的、能够提供庇护或信息的设施。”
他的判断冷静而现实。这个宏伟的“地心回廊”虽然危机四伏,但至少提供了相对开阔的空间、可能的避难所,以及……希望。
“分头行动。”李信开始布置,“大壮,你带几个人,检查左边那几层栈道和平台,重点寻找密封的储物间、完好的房间、或者任何可能储存食物、水、药品的地方。小心机关和残留的能量陷阱。”
“老疤,你腿脚不便,带几个人留守在这个入口平台,建立临时警戒点,照看伤员。刘婶,你带妇孺,在平台相对安全避风的角落安顿下来,用能找到的东西尽量搭建遮蔽。”
“瘦猴,你跟我,带几个手脚麻利的,去检查右边那些控制终端和大型设备,看看有没有能勉强启动的,或者能找到地图、日志之类信息的东西。”
命令清晰明确,众人立刻行动起来。虽然疲惫不堪,但身处这奇迹般的环境中,求生的欲望被重新点燃。
大壮带着几个相对健壮的队员,沿着左侧螺旋向下的栈道小心翼翼探索。栈道虽然锈蚀严重,但结构出奇地稳固。他们很快发现了几扇紧闭的、印有不同符号的金属门。大多数门要么锈死,要么内部结构损坏无法打开,但在一扇标注着“次级物资储备库-3”的门前,他们幸运地找到了一个还能手动旋转的阀门。
费力地转开阀门,厚重的金属门在刺耳的摩擦声中缓缓打开一条缝隙。一股陈腐的、带着金属和化学药剂味道的空气涌出。门内是一个不大的房间,里面堆放着一些金属货架,上面整齐地码放着许多密封的金属箱和透明容器。
“有水!”一个队员惊喜地低呼,指着几个标有“净化水-战备储备”字样的透明立方体容器,里面竟然还有大半清澈的液体!虽然不知存放了多久,但密封完好。
“还有这个……像是压缩食物!”另一个队员撬开一个金属箱,里面是一排排银色的、印着古怪符号的扁平包装块。
虽然不知道这些东西的具体成分和过期时间(可能以世纪计算),但在眼下,无异于天降甘霖!大壮立刻让人小心搬运,送回入口平台。
另一边,李信和瘦猴的探索也有收获。他们在一台相对完好的、似乎是环境监控与能源调度的主控终端前,发现了一个嵌入式的、由某种透明晶体构成的存储模块。终端本身无法启动,但李信用金属手指接触存储模块的接口时,钥匙烙印微微发热,一股微弱的信息流被读取出来。
信息极其破碎,是零散的系统日志、结构图碎片和能量流动记录。
“……‘熔火之心’活性持续上升……抑制层压力达到临界值……b-7、w-3等多个监控点失联……建议启动‘深度休眠’协议或请求‘方舟’支援……”
“……检测到大规模非标准生物能量反应……与‘熔火之心’能量污染高度相关……初步判定为‘净化失败’衍生物……威胁等级:极高……”
“……‘看守者’密钥信号丢失……最后定位:地表体育馆区域……尝试重新连接……失败……”
“……备用能源即将耗尽……启动最终应急方案:封闭核心区,释放惰性能量场,强制进入最低功耗状态……等待……外部干预……”
碎片化的信息,却隐约拼凑出一个令人心悸的轮廓:一个远古的“系统”监控着名为“熔火之心”的危险能量源,试图抑制或净化其可能带来的“污染”。但“系统”本身似乎出了问题,抑制失败,导致了“污染”扩散和怪物(净化失败衍生物)的出现。而所谓的“看守者”和“方舟”,似乎是更高级别的存在或设施,但均已失联或无法抵达。
李信,或者说他身上的钥匙烙印,似乎与“看守者”有关。而他之前的“死亡”与“重生”,以及与“系统”能量的互动,是否都在这个早已设定好的、却已失控的“剧本”之中?
这些信息远超瘦猴的理解,他只是看到李信沉默地站在那里,熔金眼眸中的光芒明灭不定,似乎在进行着激烈的思考。
“信哥,有什么发现吗?”瘦猴小声问。
李信没有立刻回答,他消化着这些信息,一个更加庞大、也更加危险的计划雏形,在他心中逐渐形成。仅仅依靠这具不稳定的身体和幸存者们,想要在这绝望的末世生存下去,远远不够。他们需要力量,需要知识,需要……掌控,至少是部分掌控,这个隐藏在地下的、蕴含着无穷力量与危险的远古“遗产”。
“瘦猴,带人去把大壮找到的物资集中管理,按需分配,优先保证伤员和体力消耗大的人。”李信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冷静,“另外,让大家尽量搜集这里散落的、看起来像是金属零件、能量晶体或者特殊材料的东西,我有用。”
“是,信哥!”瘦猴虽然不明所以,但毫不迟疑地去执行。
很快,入口平台成了临时的营地。刘婶带着妇孺们用找到的废旧金属板和布料,勉强搭起了几个能挡风的角落。找到的净化水和压缩食物被严格控制着分发下去,虽然味道古怪(压缩食物有一种金属和维生素混合的怪味),但至少缓解了极度的饥渴。几个轻伤员的情况有所好转,但夜枭等重伤员依旧昏迷,情况不容乐观。
李信则独自一人,在平台边缘,面对下方翻涌的赤红深渊,盘膝坐下(尽管这姿势对他现在的躯体来说有些怪异)。他将一路上搜集到的灰白“残渣”、暗蓝能量晶体、红色地火结晶碎片,以及刚刚从这“地心回廊”各处散落设备上拆解下来的、蕴含不同能量特性的金属部件和微型元件,一一摆放在面前。
他要尝试利用钥匙烙印中获取的零碎知识,结合这具身体对能量的特殊感知和操控能力,以及这些搜集来的“材料”,制造一些更有效的东西——不仅仅是为自己补充能量,更是为了武装这支幸存者队伍,以及……尝试与这个沉寂的“系统”建立更深层次的联系。
火光在平台边缘摇曳,映照着李信那冰冷而专注的金属侧脸,和他面前那堆闪烁着各色微光的奇异“材料”。
地心回廊中,远古的低语与现实的求生交织。
新的火焰,即将在这至深的黑暗与炽热中,被重新锻打、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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