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馆的地下通道比想象中更加复杂和破败。混凝土墙壁上爬满了滑腻的苔藓和暗红色的锈蚀水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霉味、铁锈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什么东西在深处缓慢腐烂的气息。应急灯早已失效，仅有李信和大壮手中的自制火把发出摇曳的光芒，将两人扭曲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如同鬼魅随行。
根据老瘸子薄片上的简略图示，他们需要穿过中央空调废弃的主机房，进入一条标注为“备用维修通道”的狭窄管道，才能抵达那个被标记的“节点”。主机房里堆满了锈蚀报废的巨大风机和冷却塔残骸，如同史前巨兽的骨架，在火光中投下狰狞的阴影。通道里不时能听到远处传来隐约的、仿佛金属疲劳断裂的“嘎吱”声，或是水滴从极高处坠入积水的空洞回响。
大壮紧跟在李信身后，庞大的身躯在这狭窄空间里显得有些笨拙，但他每一步都踏得极稳，铜铃般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黑暗的角落，手中紧握着一根前端绑着尖锐金属片的粗重撬棍——这是他趁手的武器。
李信则全神贯注，精神力如同无形的触须向前延伸，感知着前方的能量波动和生命迹象。他能感觉到，这地下深处弥漫着一种极其微弱但广泛存在的“背景噪音”，像是无数细碎的低语混杂着机械的余韵，又像是某种庞大系统在沉睡中无意识的梦呓。这与仓库区那种阴冷诡异、或是物流站那种暴戾灼热的感觉都不同，更偏向于一种……停滞的、被遗忘的、却又隐隐含着某种未完成指令的“秩序感”。
是老瘸子所说的“观测站”？还是地下遗迹的边缘部分？
没有遇到明显的阻碍或活物，两人有惊无险地穿过了主机房，找到了那条几乎被杂物堵死的“备用维修通道”入口。入口处焊接着一道锈死的铁栅栏门，上面的锁早已朽坏。大壮上前，低吼一声，双臂肌肉贲起，用撬棍生生将栅栏门从锈蚀的合页处撬开一道勉强能容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通道内部更加狭窄，仅容一人弯腰前行，地面和墙壁上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蛛网。空气几乎不流通，闷热而污浊。
走了大约十分钟，前方出现了岔路。李信拿出薄片对照，选择了左侧那条看似更加幽深、坡度向下的支路。又前行了近百米，通道豁然开朗，进入了一个大约半个篮球场大小的地下空间。
这里看起来像是一个废弃的旧式变电所或控制节点。墙壁上镶嵌着早已断电、玻璃破碎的控制面板和仪表盘，粗大的电缆如同死去的巨蟒从天花板的管道中垂落，在地面积累了厚厚的灰尘。空间的中央，是一个直径约三米、高出地面半米的圆形金属平台，平台表面蚀刻着早已模糊不清的复杂电路花纹，中心处有一个凹陷的插槽。
“节点”就在这里。
李信走近平台，仔细打量着那个插槽。插槽的形状与薄片的边缘轮廓有几分相似。他试探性地将薄片放入插槽。
严丝合缝。
就在薄片与插槽接触的瞬间，异变陡生！
嗡——
一声低沉而充满力量的嗡鸣，从平台深处传来！整个地下空间微微震动，积年的灰尘簌簌落下！平台表面那些模糊的电路花纹，竟然次第亮起了黯淡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蓝色微光！虽然微弱，却在这绝对的黑暗中显得无比醒目！
紧接着，平台旁边的墙壁上，一块原本漆黑一片、看似装饰的面板突然亮起！上面浮现出大片大片扭曲、跳动的雪花点和断续的、意义不明的代码符号，伴随着刺耳的电子杂音！
“信哥！这是什么？！”大壮紧张地举起撬棍，挡在李信身前。
李信也心中凛然，但他强自镇定，凝神观察着亮起的面板。那些跳动的代码虽然混乱，但其中偶尔闪过的几个图形符号和文字片段，却与他在地下遗迹中见过的某些标识有相似之处！
“……能量……监控……抑制层……状态：不稳定……泄漏点：b-7……w-3……异常活性：提升……建议：启动深层净化协议……”
断断续续的信息如同碎片般涌入李信的感知。他心中巨震！
抑制层？泄漏点？b-7？那不就是仓库区爆发地火的b-7仓库吗？深层净化协议？这听起来……
这个节点，果然与地下遗迹，甚至与整个体育馆下方可能存在的“系统”有关！它似乎是一个监控点，显示着地下某种“抑制”或“净化”系统出现了问题，导致了“泄漏”和“异常活性”提升！
难道地火喷发和怪物异变，都源于这个“系统”的故障或崩溃？
老瘸子引他来这里，就是为了让他看到这个？
就在这时，平台上的光芒骤然变得明亮了一些，那些跳动的代码也开始相对稳定，逐渐组合成一幅极其简略的、由光线构成的三维立体示意图！
示意图的中心是体育馆的轮廓，其下方，是一片巨大而复杂的、层层叠叠的蜂巢状结构网络，闪烁着不同颜色的光点。其中，代表b-7仓库的区域呈现刺眼的红色，不断闪烁，一条粗大的红色“裂痕”从那里向上延伸，与代表地表的线条连接。而在更深处，几个位置标注着“w”字母的区域（其中一个就是w-3），则闪烁着不祥的暗黄色光芒。整个地下网络的大部分区域是沉寂的蓝色，但边缘地带开始出现零星的、微弱的绿色光点，似乎在缓慢扩散。
这图景……是地下能量状态图？红色是危险泄漏或爆发点（地火），黄色是不稳定或异常区域，绿色是……正在被“污染”或“活化”的区域？
那些绿色光点，难道对应着幽魂活动的区域？
李信死死盯着那幅示意图，试图记住每一个细节。就在这时，示意图的边缘，一个原本暗淡的、标记着“辅助能源接入点”的灰色节点，突然闪烁了一下，变成了淡淡的白色。
几乎同时，李信感觉到怀中一直贴身存放的、那块从物流站带回来的、内部蚀刻了双能量回路的试验性护心镜，竟然微微发热，并与平台产生了极其微弱的共鸣！
他心中一动，难道这个“辅助能源接入点”，可以接受外部的、非系统本身的能量输入？而他这块融合了“初始之火”与幽魂能量的护心镜，被系统识别为某种“兼容”或“可解析”的能量源？
一个大胆的念头瞬间划过脑海。
他迅速解下那块护心镜，试探性地将其靠近平台上那个亮起的白色节点位置。
共鸣骤然加强！护心镜表面的奇异光泽流转加快，而平台节点处也散发出一股微弱的吸力！
李信没有犹豫，将护心镜轻轻按在了那个节点对应的平台表面。
嗡——！
平台猛地一震！蓝色光芒大盛！墙壁面板上的代码如同瀑布般疯狂刷下！
“检测到非标准兼容能量……分析中……属性：混乱\/秩序混合态……能级：极低……尝试接入辅助能源矩阵……权限验证……失败……尝试强制解析与能量虹吸……”
刺耳的警报声（并非真实声音，而是直接响在精神层面）骤然响起！
李信暗道不好，想要收回护心镜，却发现它已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附在平台上，同时，一股强大的、冰冷而机械的吸力，正疯狂地从护心镜中抽取着那微弱的不稳定能量！
护心镜表面的光泽迅速黯淡，内部那脆弱的双能量平衡瞬间被打破！幽绿与暗红的能量流被强行抽离、混合，注入平台深处！
“警告！能量冲突！虹吸过载！局部系统过载！”
平台的光芒开始疯狂闪烁，蓝色、红色、黄色胡乱交替！墙壁面板上的代码彻底乱码，发出尖锐的电子噪音！整个地下空间的震动加剧，灰尘和碎石不断从天花板落下！
“大壮！后退！”李信低吼，同时全力释放精神力，试图切断护心镜与平台的连接。
但那股吸力太强，护心镜如同焊死在了平台上！
就在这危急关头——
轰隆！！！
一声远比之前地火喷发更加沉闷、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巨响，猛地从脚下传来！整个地下空间如同被巨人狠狠跺了一脚，剧烈摇晃，数道粗大的裂缝瞬间在墙壁和地面上绽开！天花板上的电缆和管道纷纷断裂、坠落！
平台上的光芒和面板瞬间熄灭，陷入黑暗！吸力也骤然消失，那块已经彻底失去光泽、甚至出现裂纹的护心镜“哐当”一声掉落在李信脚边。
地震？还是……他刚才的鲁莽举动，引发了地下系统更剧烈的连锁反应？
“走！快离开这里！”李信来不及多想，捡起护心镜碎片，拉起被震得东倒西歪的大壮，凭着记忆和火光，拼命向来的通道冲去！
身后，崩塌声、断裂声、以及某种仿佛巨大齿轮卡死又崩碎的金属扭曲声不绝于耳！整个地下节点，似乎在刚才的过载和剧烈地动中，开始加速崩溃！
两人连滚爬带地冲回狭窄的维修通道，身后的崩塌声紧追不舍！灰尘和碎石如同潮水般从后方涌来！
当两人终于狼狈不堪地从主机房的入口钻出，回到相对开阔的空调机房时，身后的维修通道入口已经在一声巨响中彻底被塌方的土石掩埋！
惊魂未定的大壮撑着膝盖大口喘气。李信也背靠着一台锈蚀的风机，心脏狂跳。刚才的经历，比面对任何怪物都要凶险和……诡异。
他看向手中那块彻底报废、甚至可能引发了未知灾难的护心镜碎片，又想起在那短暂瞬间看到的立体示意图和那些破碎的信息。
抑制层，泄漏点，净化协议，能量监控，非标准兼容能量……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性——这场席卷世界的灾难，或许并非天灾，也非简单的怪物变异，而是某个远古或遗留的“系统”出现了巨大故障，甚至……是某种“协议”被意外或人为触发的结果？
而体育馆地下，正是这个“系统”的一个重要节点，甚至可能是“泄漏”和“污染”的重灾区之一。
老瘸子，陈明远背后的“上面”，还有那神秘的“牧羊人”和“观察者”……他们到底知道多少？在这场巨大的“故障”中，又各自扮演着什么角色？
深渊之下，回响不绝。
而他们这些挣扎求生的蝼蚁，是否早已身在局中，却浑然不觉？
就在这时，一阵更加清晰、更加密集的震动，再次从脚下传来，并且迅速由下及上，传递到整个体育馆的主体结构！
这次不是局部的崩溃，而是……更大范围的、仿佛整个地下基础都在松动的震颤！
李信脸色剧变。
坏了。
真正的剧变，恐怕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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