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冬日的静谧与守候
一场秋雨一场寒，几场雨下来，青溪村的风就带上了凛冽的意味。田埂上的草彻底枯了，成了黄褐色，被风吹得瑟瑟发抖；路边的树木落尽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指向天空，像一幅简约的水墨画。太阳也变得吝啬起来，总是躲在厚厚的云层后面，偶尔露个脸，也没什么温度。
冬天，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来了。
林晚家的院子里，也没了春夏秋的热闹。桂花早就落尽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屋檐下的玉米棒子被收进了屋里，红薯干也早就装袋；只有角落里堆着的柴火，像一座小山，提醒着人们冬日的寒冷。
天冷了，人也变得慵懒起来。林晚不用再早起去田里忙活，也不用往山里跑了，每天睡到自然醒，醒来时，窗外往往还灰蒙蒙的。
“晚丫头，醒了？灶上炖着红薯粥呢，我还给你焐了两个煮鸡蛋。”娘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带着点雾气的湿润。
林晚慢吞吞地穿好衣服，衣服是娘去年给她做的棉袄，棉花絮得厚厚的，穿上身沉甸甸的，却很暖和。她走到院子里，冷空气一下子钻进鼻子里，激得她打了个哆嗦，但也让她清醒了不少。
院子里结了层薄薄的白霜，石板路上滑溜溜的。娘正拿着扫帚，小心翼翼地扫着霜，嘴里还念叨着：“这天是真冷了，昨晚我起来看，水缸都结冰碴子了。”
“等会儿我去挑两担水，把水缸装满。”林晚说。冬天用水少，但也得备足了。
“不急，吃完饭暖和暖和再去，别冻着。”娘说。
早饭是热乎乎的红薯粥，红薯炖得烂烂的，甜丝丝的，喝一口，从嘴暖到胃里。煮鸡蛋焐在粥里，剥了壳，蛋白嫩嫩的，蛋黄沙沙的，带着点粥的甜味。林晚喝着粥，听着窗外的风声，觉得这样的早晨格外安稳。
吃完饭，林晚挑着水桶去村头的井边挑水。井边结了层冰，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放下水桶，用扁担勾住水桶，慢慢放进井里。井水很深，清澈见底，映着她的影子。她提了满满两桶水，挑在肩上，慢悠悠地往家走。
路上遇到了王婶，正挎着篮子往村外走。“晚丫头，挑水呢？这天可真冷，手都冻僵了。”王婶搓着手说。
“是啊婶子，您这是去哪儿？”林晚问。
“去给我那口子上坟，今天是他的忌日。”王婶的声音低了些。
林晚心里愣了一下，连忙说：“那您慢走，路上滑。”
“哎，好。”王婶应着，慢慢地走远了，背影在寒风中显得有些单薄。
林晚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村里的老人，大多都有这样那样的牵挂，冬天日子长，更容易想起往事。
回到家，把水倒进缸里，林晚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娘递过来一个暖水袋：“快捂捂，看这手冻的。”
暖水袋里装着热水，热乎乎的，捂在手里，暖意慢慢传到心里。“娘，王婶去给王叔上坟了。”林晚说。
娘叹了口气：“是啊，快一年了。人啊，这一辈子，说长也长，说短也短。”
林晚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把暖水袋递回给娘：“娘，您也捂捂。”
冬天的白天很短，也没什么农活可干，林晚和娘就待在家里，做点针线活，或者整理整理秋收的粮食。小芳已经回城里上学了，临走前还恋恋不舍的，说寒假还要来村里住。院子里少了她叽叽喳喳的声音，似乎安静了不少，但也更显出冬日的静谧。
林晚找出以前没纳完的鞋底，坐在炕边，一边纳鞋底，一边听娘讲过去的事。娘说，她年轻的时候，冬天比现在还冷，河里的冰结得厚厚的，能在上面滑冰；说爹年轻时力气大，冬天去山里砍柴，一次能背一大捆回来，还不喘气；说林晚小时候，冬天总爱赖在被窝里不起，爹就会用胡子扎她的脸，逗她笑。
林晚听得入了迷，仿佛那些日子就在眼前。她想象着爹年轻的样子，想象着自己小时候的调皮，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中午饭吃得早，也简单，大多是面条或者疙瘩汤，热乎乎的，能驱散一身的寒气。吃完午饭，娘一般会睡个午觉，林晚则会搬个小马扎，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天空发呆。
天空常常是灰蒙蒙的，偶尔放晴，会露出淡淡的蓝色。风“呼呼”地刮着，吹得树枝“呜呜”作响，像是在唱歌。有时候会下雪，雪下得不大，像柳絮一样，轻轻地飘着，落在屋顶上、树枝上、地上，没一会儿就化了，只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但也有下得大的时候。有一天早上，林晚醒来，拉开窗帘，发现外面白茫茫一片。雪下了一夜，把屋顶、田野、山坡都盖得严严实实的，像铺了一层厚厚的棉花。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只有雪花簌簌落下的声音。
“下雪了！”林晚兴奋地喊了一声，连忙穿好衣服跑出去。
院子里的雪已经没过了脚踝，踩上去“咯吱咯吱”响。娘也出来了，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笑着说：“瑞雪兆丰年，明年肯定又是个好年成。”
林晚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雪花落在手心里，凉凉的，很快就化了，变成一滴小小的水珠。她跑到院子中央，张开双臂，转了个圈，雪花落在她的头发上、肩膀上，像撒了一层白糖。
“慢点跑，别滑倒了。”娘在后面叮嘱道。
“知道啦娘。”林晚笑着应着，却跑得更欢了。
雪停了之后，村里的孩子们都出来了，在雪地里堆雪人、打雪仗，笑声传遍了整个村子。林晚站在院子里，看着他们玩耍，自己也跟着开心。
冬天的日子，虽然寒冷，却也有着别样的温馨。邻居们会互相串门，送点自家做的红薯干、炒花生，坐在炕头上，喝着热茶，聊着天，不知不觉一下午就过去了。
张大妈会送来她腌的腊鱼腊肉，说：“快过年了，提前给你们送点，蒸蒸就能吃，省得你们再忙活。”
王婶会送来她纳的鞋垫，厚厚的，说：“冬天穿鞋冷，垫上这个，暖和。”
林晚和娘也会回赠些东西，有时是娘做的布鞋，有时是林晚晒的红薯干。一来二去，寒冷的冬天也变得热热闹闹的。
离过年越来越近了，村里的年味也越来越浓。家家户户都开始扫房子、炸年货、蒸馒头。林晚家也不例外，娘开始忙着炸丸子、炸红薯片，屋子里弥漫着油香和甜味。
林晚则帮着娘扫房子，爬上爬下，把屋顶的灰尘、墙角的蛛网都打扫干净。虽然累得满头大汗，但看着屋子变得干干净净的，心里也很高兴。
“过两天去镇上赶年集，给你扯块布，做件新衣服过年。”娘一边炸丸子，一边说。
“娘，我有衣服穿，不用做新的。”林晚说。
“过年就得穿新衣服，图个吉利。”娘坚持道。
林晚拗不过娘，只好答应了。
赶年集那天，林晚和娘起了个大早，揣着攒下的钱，往镇上走去。路上已经有不少村民了，都是去赶年集的，大家说说笑笑，脸上都带着期待的笑容。
镇上的年集格外热闹，人山人海的。卖春联的、卖鞭炮的、卖糖果的、卖衣服的……各种各样的摊位排了一条街，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孩子们的笑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过年的喜庆。
娘给林晚挑了块红色的布，说：“过年穿红色，喜庆。”她还买了些糖果、瓜子、鞭炮，还有一些过年要用的菜。林晚则买了些窗花、福字，打算回家贴在窗户上。
两个人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往回走。虽然累，但心里都暖暖的。
回到家，林晚就开始贴窗花、福字。红红的窗花贴在窗户上，顿时就有了过年的气氛。娘则开始用那块红布，给林晚做新衣服。
灯光下，娘戴着老花镜，一针一线地缝着，手指有些僵硬，但动作却很熟练。林晚坐在旁边，给娘递个针线，或者帮着理理布，母女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等过了年，你就二十一了。”娘忽然说。
“嗯。”林晚应了一声。
“村里像你这么大的姑娘，孩子都会跑了。”娘叹了口气，“娘不是催你，就是觉得，你一个人，娘总归是不放心。”
林晚知道娘的心思，握着娘的手说：“娘，我知道您是为我好。但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有您在，有这屋子，我啥也不缺。再说，缘分这东西，强求不来。”
娘看着她，笑了笑：“也是，娘就是瞎操心。你高兴就好。”
窗外的风还在“呼呼”地刮着，但屋里却暖暖的，有灯光，有娘的体温，还有即将过年的喜悦。
林晚觉得，冬天虽然寒冷，却也是个让人安心守候的季节。守候着温暖的家，守候着身边的亲人，守候着对来年的期盼。就像地里的种子，在厚厚的积雪下默默积蓄着力量，等待着春天的破土而出。
她想，这样的冬天，这样的守候，也是生活的一部分。平淡，却充满了希望。
离过年还有两天，林晚和娘把家里彻底打扫了一遍，把炸好的年货装在坛子里，把新衣服叠得整整齐齐的。院子里的积雪已经化了，露出湿漉漉的地面，但空气里的年味却越来越浓了。
林晚站在院子里，看着屋檐下挂着的红灯笼，心里充满了期待。她知道，过几天，这里会响起鞭炮声，会传来孩子们的笑声，会充满邻里间互相拜年的问候。
冬天快要过去了，春天还会远吗？
她笑了笑，转身走进屋里。娘正在厨房里忙碌着，准备明天的年夜饭。屋里飘着饭菜的香味，温暖而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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