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咀嚼的星辰
雷的下颌在夕阳里缓缓开合，每口咀嚼都带着星辰般的韵律。卡鲁数着它嘴里的动作，每片金合欢树叶都要经过32次研磨——祖父说这是“草原的舂米声”，32是猴面包树年轮的吉祥数，能让营养最彻底地融入血肉。他看着碎叶从雷的嘴角落下，在地上拼出细碎的星图，与夜空的猎户座隐隐重合。
“我爹年轻时见过咀嚼出北斗的鹿，”祖父用手杖拨弄着地上的碎叶，烟锅里的火星映得叶脉发亮，“那年的金合欢结了三倍的果，碎叶拼出的斗柄正好指着蜂蜜最多的悬崖。”他突然按住卡鲁的肩膀，让他看雷的臼齿——磨损的齿纹里嵌着细小的石英砂，在暮色里闪得像没嚼碎的星星。
雷的唾液里藏着秘密。兽医采集样本时发现，这种带着草木清香的液体，能分解金合欢树叶里的毒素，还能让纤维转化成更容易吸收的糖分。卡鲁在雨季观察到，雷会特意咀嚼带露水的嫩叶，让唾液与露水混合，形成更有效的“解毒剂”——此时它的咀嚼次数会增加到40次，像在精心调制秘方。
“是自带的药杵。”卡鲁在笔记本上画着雷的口腔结构，臼齿的凹凸纹路与部落的石臼惊人地相似，“连研磨的角度都一样，37度的倾斜能让毒素随汁液渗出。”他突然想起祖母舂米时总说“要像长颈鹿嚼叶那样耐心”，原来先民早就把这种智慧编进了生活。
幼鹿芽的咀嚼是场笨拙的学习。刚断奶时，它会把树叶整个吞下去，结果拉出来的粪便里还带着完整的叶片；长到半岁时，开始模仿雷的动作，但次数总差5下——卡鲁发现，这个误差正好与它臼齿的生长进度吻合，每多一颗恒牙，咀嚼次数就增加一次。
“是牙齿的算术题。”祖父笑着看芽把树叶嚼得满地都是，“就像你们学数数，总要错几次才记得牢。”他捡起片被芽嚼过的叶子，边缘的齿痕歪歪扭扭，“但你看这努力的痕迹，比完美更珍贵。”
部落的妇女们，揉面时总爱念叨“鹿嚼32”。把这个数字当作揉面的标准次数，说这样做出的麦饼最易消化，也最耐饿。卡鲁对比过，32次揉出的面筋纤维，与雷咀嚼后的树叶纤维结构几乎一致，连营养学家都惊叹这种巧合。
“是消化系统的共鸣。”老祖母把揉好的面团放进陶罐，“长颈鹿的肠胃和我们的一样，都需要恰到好处的研磨。先民从鹿身上学会的，不只是数字，是对食物的敬畏。”
雷在应对金合欢的防御机制时，展现出惊人的策略。当树叶释放出警告素时，它会立刻转向相邻的树枝——那里的树叶还没收到信号；如果整棵树都启动防御，它就会暂时离开，等两小时后毒素降解再回来，此时的咀嚼次数会降到25次，像知道“安全了可以省点力”。
“是植物与动物的博弈。”卡鲁用秒表计算雷的等待时间，与金合欢毒素的降解周期分毫不差，“比人类的农药检测还精准，这是亿万年嚼出来的经验。”他突然注意到，部落采集果实的时间，总与雷的觅食节奏同步，“先民肯定是长颈鹿的‘跟屁虫’。”
旱季的金合欢树叶变得苦涩，雷的咀嚼方式也随之改变。它会先用门齿撕下叶片的主脉——那里毒素最集中，再把剩下的叶肉反复研磨，同时分泌更多的唾液。卡鲁尝过这种处理后的碎叶，苦味确实淡了很多，像被天然的糖霜中和过。
“是味觉的智慧。”巫医把晒干的碎叶泡进水里，苦涩的液体竟慢慢变甜，“长颈鹿的唾液里有天然的中和剂，比我们的蜂蜜还管用。”她给卡鲁倒了一杯，“尝尝看，这是草原的回甘。”
孩子们喜欢围在雷的进食区，捡它掉落的碎叶拼星图。用叶片的绿色拼出大地，用叶脉的白色拼出银河，最亮的那颗“星”，总是雷刚嚼碎的、带着唾液光泽的碎叶。卡鲁看着孩子们的作品，突然觉得长颈鹿的咀嚼，是在给草原写星图日记，每口都是一个星座的诞生。
“不是游戏，是传承。”祖父摸着卡鲁的头，“当你们学会从碎叶里看见星星，就懂了食物不只是填饱肚子，是天地的馈赠。”
雷的咀嚼还在继续，32次的韵律随着四季微调，旱季增加，雨季减少，像草原的天然节拍器。卡鲁知道，只要金合欢还在生长，长颈鹿的咀嚼声就会永远回荡，把树叶的能量转化成奔跑的力量，把星辰的韵律刻进生命的基因。
而那些被嚼碎的星辰，最终会以粪便的形式回归大地，长出新的金合欢，结出更多的叶，供新的长颈鹿咀嚼——这是草原的循环诗，从咀嚼开始，以生长结束，中间藏着所有生命的密码，简单，却永恒。当第一颗晨星亮起时，雷的咀嚼声与石臼的舂米声在山谷里共鸣，像首跨越物种的感恩歌，告诉世界：每口食物，都是星辰的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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