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温泉边的秘密
南方山谷的温泉藏在竹林深处，像块镶嵌在绿毯上的蓝宝石。泉水是从地下冒出来的，带着股淡淡的硫磺味，水面上飘着白色的雾气，在阳光下像条流动的纱巾。
墫厚第一次走进温泉时，舒服得差点叫出声。温热的泉水包裹着他的身体，断牙的伤口传来一阵酥麻的痒，像是有无数只小手在轻轻按摩。他往水里缩了缩，只露出个脑袋和那截断牙，看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突然觉得这颗断牙也没那么难看了。
墩墩不敢下水，站在岸边好奇地打量着，用鼻子往水里探了探，又赶紧缩回来，像是怕被烫到。墫厚笑着用鼻子泼了点水在它身上：“不烫，下来试试。”
小家伙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走进水里，刚没过蹄子就停住了，小鼻子在水面上拱来拱去，玩起了打水仗。不一会儿，它就敢往深水区走了，甚至学着墫厚的样子，往水里缩了缩，只露出个小脑袋，眼睛闭得紧紧的，像是在享受这难得的惬意。
老象坐在温泉另一边的岩石上，看着祖孙俩。她的瞎眼对着雾气，像是在回忆什么。过了一会儿，她对墫厚说：“你知道吗？这片温泉是有记忆的。”
墫厚摇摇头。他只知道温泉能治病，能缓解疲劳。
“它记得每头来这里的象，”老象的声音很轻，像在说一个秘密，“记得谁的腿受过伤，记得谁的牙断过，记得谁在这里教小象唱歌……这些记忆会融进水里，变成泉水的一部分，等着后来的象来读。”
墫厚低下头，看着水里自己的倒影。断牙的影子在水波里晃来晃去，像是在和他说话。他突然觉得，这温泉真的有记忆，它记得自己昨天在山坡上挖脚印的辛苦，记得自己跨过急流时的勇敢，记得自己对墩墩的疼爱。
接下来的几天，象群每天都会来温泉泡澡。母象们用鼻子互相泼水，清洗身上的泥土；年轻的公象则比赛谁能在水里憋气更久；小象们最调皮，总爱往长辈身上喷水，惹得大家发出一阵欢快的呼噜声。
墫厚喜欢在温泉边给墩墩讲故事。他用鼻子指着远处的山峰，告诉它那是迁徙路上最高的山，翻过它就能看到不一样的风景；他指着岸边的一种小草，说它的根能治肚子疼，是老象教他的；他甚至指着自己的断牙，告诉它这颗牙是怎么断的，为什么而断。
墩墩听得很认真，小鼻子时不时会碰碰墫厚的断牙，像是在确认故事的真假。有一次，它突然问：“爸爸，你的牙还会再长出来吗？”
墫厚沉默了一会儿，用鼻子蹭了蹭它的头：“不会了。但它会变成一个记号，让大家知道我是墫厚，是为了保护水源而断牙的象。”他知道，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是失去了，但留下的印记，可能比原来的样子更重要。
一天下午，温泉边来了位不速之客——一只瘸了腿的老羚羊。它显然是闻着温泉的气味来的，想找点水喝，看到象群时吓得往后退了两步，却又舍不得离开，因为它的腿实在太疼了。
墫厚注意到了它，用鼻子卷来一片宽大的叶子，盛了些温泉水，轻轻放在老羚羊面前。老羚羊犹豫了一下，低下头喝了起来。喝完水，它没有走，而是小心翼翼地把受伤的腿伸进温泉里，疼得发出一声轻哼，却很快放松下来，眼睛里露出舒服的神色。
“它也知道温泉能治病。”墩墩好奇地看着老羚羊。
“森林里的生灵，都有自己的智慧。”墫厚说，“我们守护森林，森林也会用自己的方式守护我们。”
从那天起，老羚羊每天都会来温泉。它和象群渐渐熟悉了，不再害怕，有时还会把找到的野果丢给小象们当零食。墫厚觉得，这大概就是老象说的“温泉的记忆”——它不仅记得象，还记着森林里的其他生灵，把它们的故事也融进了水里。
夜里，墫厚常常会做一个梦。梦里，他的断牙又长出来了，变得又粗又长，上面刻满了象群的故事。他带着墩墩，还有墩墩的孩子，走在迁徙的路上，温泉的水流一直跟着他们，像条银色的带子，把所有的记忆都串了起来。
有天清晨，老象突然对墫厚说：“我可能走不完下一次迁徙了。”她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墫厚的心猛地一紧：“妈妈，你不会的。”
老象笑了，用鼻子抚摸着他的断牙：“每个生命都有尽头，就像每颗象牙都有断的时候。但只要你把路记在心里，把歌教给墩墩，我就永远和你们在一起。”
墫厚低下头，眼泪滴进温泉里，漾起一圈圈涟漪。他知道，老象说的是对的。生命会结束，但记忆不会；象会离开，但守护的本能会永远流传。他抬起头，看着温泉里自己的倒影，突然觉得那截断牙变得格外有力量——它不仅是伤痕，是勋章，是连接过去与未来的桥。
那天下午，墫厚把墩墩叫到身边，开始教它唱那首古老的迁徙曲。小家伙学得很认真，虽然调子总跑，却一遍遍地唱，直到夕阳把温泉染成金色。墫厚听着它生涩的歌声，心里暖暖的，他知道，温泉的记忆里，又多了一个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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