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缝里的暖阳
小白鼠学会藏粮的第三天，把半块受潮的饼干塞进了老灰窝旁的墙缝。那墙缝窄得很，仅容得下它半个身子，它却塞得格外认真，小爪子把饼干推了又推，直到确认不会掉出来，才退回来，邀功似的看着老灰。
“这儿漏风。”老灰用爪子指了指墙缝上方，那里有个针尖大的洞，秋风正顺着洞往里灌，“饼干会冻硬的。”
小白鼠歪着脑袋看了看，突然蹿出去，叼回一片干枯的梧桐叶，小心翼翼地塞进墙缝顶端，刚好挡住那个小洞。叶片在风里轻轻晃，却真的把风挡在了外面。
老灰看着它毛茸茸的背影，突然觉得这小家伙比自己机灵。它年轻时总想着把食物藏在最深的洞里，却忘了有时候，一点点遮挡，比深更管用。
胖橘最近不怎么出门了。有天老灰在车底下看见它，肚子垂得老低，走路慢悠悠的，见了老鼠也只是抬抬眼皮。后来听巷口下棋的老头说，胖橘怀崽了，主人给它买了好多小鱼干，天天卧在暖气片上养胎。
“它不会再来抓我们了吧？”小白鼠扒着墙缝往外看，眼睛亮晶晶的。
“难说。”老灰叼着块面包渣回来，放在地上，“猫记仇，尤其记吃不饱的仇。”
话虽这么说，它却把觅食的范围扩大了。以前只敢在巷口活动，现在敢顺着墙根溜到街对面的菜市场。那里的烂菜叶堆里，总能找到些人类丢弃的肉沫，够它们吃两三天的。
菜市场有只大狼狗，铁链子拴在柱子上，见了老鼠就狂吠。老灰第一次去时，被它追得钻进了排水沟，差点被水冲走。第二次去，它带了块骨头，远远地放在狗窝旁，狼狗嗅了嗅，居然没叫。
“你看，”老灰对跟来的小白鼠说，“动物跟人一样，吃了你的好处，就不会太为难你。”
小白鼠似懂非懂，却学着老灰的样子，把找到的米粒，偷偷放在狼狗的食盆边。狼狗看见它，只是摇了摇尾巴，继续啃骨头。
深秋的雨下得缠绵，巷子里的垃圾桶泛着酸臭味。老灰和小白鼠躲在杂货店的屋檐下，看着雨水顺着房檐往下淌，汇成小小的溪流。
“我想家了。”小白鼠突然说，声音低得像蚊子哼，“以前住的地方，有暖气，还有人类给的牛奶喝。”
老灰没接话。它从没家，从出生就在巷子里打转，见过最温暖的地方，就是杂货店老板冬天烤火的炭盆边。
雨停的时候，老灰领着小白鼠，钻进了街对面的居民楼。楼道里堆着些旧家具，其中一个掉了门的书柜，后面有处空隙，阳光能从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块暖和的光斑。
“以后雨天就来这儿。”老灰把捡来的棉絮铺在光斑里，“比窝暖和。”
小白鼠趴在棉絮上，阳光晒得它眯起眼睛，小爪子舒服地蜷起来。老灰蹲在旁边，看着它肚子随着呼吸起伏，突然觉得，所谓的家，或许不是有暖气和牛奶的地方，而是有个能一起晒太阳的伴。
有天夜里，老灰被冻醒了。窝里的棉絮不知什么时候被雨水打湿了，冷得像冰。它摸了摸身边，小白鼠不在。
老灰心里一紧，蹿出洞口。月光下，它看见小白鼠正蹲在墙缝前，用小爪子往外扒着什么。走近了才发现，小家伙把藏在墙缝里的饼干叼了出来，正用体温焐着，饼干上的潮气，在它胸口凝成了细小的水珠。
“你干嘛？”老灰的声音有些发颤。
“饼干冻硬了，焐软了给你吃。”小白鼠抬头看它，眼睛在月光下亮晶晶的，“你牙不好，硬的咬不动。”
老灰这才想起，自己前几天啃骨头时，牙床疼得厉害，小白鼠一直记着呢。它鼻子突然有些酸，用尾巴把小白鼠揽进怀里，往窝的方向拖：“傻东西，冻坏了怎么办？饼干明天晒晒太阳就软了。”
小白鼠没挣扎，乖乖地靠在它怀里，小爪子还紧紧抱着那半块饼干。
第二天太阳很好，老灰把湿棉絮拖到墙头上晒，小白鼠蹲在旁边，守着那半块饼干，时不时翻个面，让阳光把两面都晒透。老灰看着它认真的样子，突然觉得，这深秋的阳光，好像比往年更暖了些。
巷子里的桂花开了，甜香飘得满街都是。老灰领着小白鼠，顺着香味找到桂花树，在树根下捡了些掉落的花瓣。小白鼠把花瓣塞进墙缝，说要存起来，冬天闻着香味睡觉。
老灰没拦它。有些东西，不一定能吃，但存着，心里就踏实。就像它存了多年的旧棉花，早就不暖和了，却总舍不得丢，好像那里面藏着过去的日子。
胖橘生产那天，巷子里格外安静。老灰领着小白鼠，偷偷溜到三楼窗台下，看见几只毛茸茸的小猫崽，正趴在胖橘怀里喝奶，胖橘的眼神温柔得不像只猫。
“它们好小啊。”小白鼠小声说，眼睛里满是好奇。
“我们以前也这么小。”老灰舔了舔它的耳朵，“等它们长大了，或许就懂了，老鼠和猫，不一定非要你追我赶。”
小白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突然往它嘴里塞了块东西。是半块晒干的桂花饼干，甜丝丝的，带着阳光的味道。
老灰慢慢嚼着，看着墙头上晒得蓬松的棉絮，看着墙缝里露出的桂花花瓣，看着身边眼睛亮晶晶的小白鼠，突然觉得，这个秋天，好像有了盼头。冬天会冷，但只要有暖烘烘的阳光，有存好的食物，有个愿意焐饼干的伴，就没什么熬不过去的。
风里的桂花香更浓了，像在说，日子还长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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