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尽的黑暗。
仿佛沉入万丈海底，又似漂浮在虚无的太空。
意识在冰冷与失重中沉浮，时间与空间失去了意义。
林不烦只觉神魂被撕扯、挤压，无数混乱的光影和破碎的呓语在脑海中炸开，那是空间乱流对生灵的残酷侵蚀。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涣散之际，掌心传来一丝微弱的牵引力——是那片被他死死攥住的、属于夜琉璃的衣角！
这细微的联系，如同溺水者抓住的稻草，让他濒临崩溃的神魂勉强凝聚起一丝清明。
他拼命催动识海中那黯淡的剑魄，微弱的星辉艰难地透体而出，在身周形成一层薄薄的护罩，抵挡着狂暴的空间之力。
星枢盘紧贴胸口，传来断断续续的灼热感，指引着一个模糊的方向。
“夜……琉璃……”
他艰难地转动念头，顺着衣角的牵引，在乱流中奋力挣扎。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瞬，又仿佛永恒，前方黑暗中突然出现一个微小的光点，一股庞大而古老的吸力传来！
“轰！”
天旋地转！剧烈的撞击感传来，五脏六腑仿佛移位。
林不烦重重摔落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般疼痛。
他猛地咳嗽几声，吐出带血的唾沫，挣扎着抬头。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完全封闭的地下石窟。
石窟顶端，并非岩石，而是一片缓缓旋转的、由星辰光点和幽冥气息交织成的混沌漩涡——正是他们坠入的入口，此刻正缓缓收缩、趋于平静。
漩涡投下微弱而诡异的光线，照亮了石窟中央的景象。
那里，有一座更加古老、更加残破的祭坛。
祭坛的样式与上层类似，但规模小了许多，通体是一种暗沉无光的黑色石材砌成，布满了更加复杂、甚至有些狰狞的幽冥符文。
祭坛中心，没有石棺，只有一个浅浅的凹槽。
凹槽上方，虚空之中，悬浮着一滴……液体。
那是一滴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液体。
约莫拇指大小，通体漆黑，却并非死寂，内部仿佛有亿万星辰生灭，又似有无数怨魂哀嚎挣扎，散发出极致精纯、古老、且充满毁灭与重生矛盾的幽冥本源气息！
它静静悬浮，周围空间都微微扭曲，光线靠近它仿佛都被吞噬。
仅仅是看上一眼，林不烦就感到神魂刺痛，体内的星辰之力躁动不安，产生强烈的排斥感！
这就是……幽冥源血？
而在祭坛下方，夜琉璃瘫倒在地，面色惨白如纸，气息微弱，显然在空间乱流和之前的伤势下已近油尽灯枯。
但她的眼睛，却死死盯着那滴幽冥源血，瞳孔深处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渴望与悸动。
她眉心的血咒印记前所未有地清晰，如同活物般蠕动，与那源血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一丝丝极淡的黑气，正不受控制地从她体内溢出，飘向那滴源血。
“不……可……”
林不烦心中警铃大作！
他强忍剧痛，踉跄着扑过去，想将夜琉璃拉开。
木青萝和鲁师傅都曾警告，幽冥之物凶险异常，更何况是本源之血！
夜琉璃状态极差，一旦接触，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夜琉璃的瞬间——
“嗡——！”
那滴沉寂的幽冥源血猛地一颤！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黑色光束骤然射出，并非攻击林不烦，而是精准地没入了夜琉璃眉心！
“啊——！”
夜琉璃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身体剧烈抽搐，整个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起，悬浮在半空！
磅礴如海的幽冥之气如同决堤洪水，疯狂涌入她体内！
她的肌肤下，黑色纹路如同蛛网般蔓延，气息以恐怖的速度攀升、变质，变得更加阴冷、深邃、古老！
眉心的血咒印记发出刺目幽光，竟开始扭曲、变形，仿佛要被这股更本源的力量同化或吞噬！
“阻止它！”
林不烦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催动星辰之力，一道星辉化作锁链，缠向夜琉璃，想将她拉离源血的灌注范围！
然而，星辉锁链刚一靠近，就被夜琉璃周身爆发出的幽冥气浪震得粉碎！
林不烦更是如遭重击，倒飞出去，撞在石壁上，喷出一口鲜血。
此时的夜琉璃，在幽冥源血的灌注下，力量层次已暂时超越了他能干预的极限！
更糟糕的是，这股剧烈的能量波动，似乎触动了祭坛古老的禁制，也惊动了外界！
轰隆！
石窟一侧的墙壁突然炸开！
烟尘弥漫中，圣女教幽姬狼狈的身影冲了进来！
她黑袍破损，面纱消失，露出一张妖艳却苍白的面孔，嘴角带血，显然强行突破空间乱流和石殿禁制也让她付出了代价。
但她的眼睛，在看到那正与幽冥源血融合的夜琉璃时，爆发出无法形容的贪婪与狂喜！
“幽冥源血！哈哈哈哈！天助我也！完美的容器！”
幽姬状若疯狂，直接无视了受伤的林不烦，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一股强大的吸力罩向夜琉璃，试图打断融合过程，将源血连同夜琉璃一同夺走！
“以圣主之名，幽冥归位！”
夜琉璃处于无意识的痛苦融合中，根本无法反抗。
林不烦挣扎着想站起，却伤势沉重，慢了一步！
眼看幽姬就要得手——
“啧啧，抢小辈的东西，还要不要脸了？”
一个懒洋洋、带着酒气的声音，突兀地在石窟中响起。
下一刻，一道灰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幽姬与夜琉璃之间！
干瘦的手掌随意一拍，看似轻飘飘，却精准地拍散了幽姬发出的吸力，更是将其震得踉跄后退！
鲁师傅！
他终于出现了！依旧那副邋遢醉态，但浑浊的眼中，却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光。
“鲁醉鬼！是你？！”
幽姬又惊又怒，眼中闪过一丝忌惮。
“你非要与我圣女教为敌？！”
“为敌？就凭你们这群藏头露尾的耗子？”
鲁师傅嗤笑一声，灌了口酒。
“这小子和这女娃，是老头子我看着顺眼的，你动不得。至于这滴‘幽冥源血’……”
他瞥了一眼气息越来越恐怖的夜琉璃，咂咂嘴。
“嘿嘿，缘分这东西，强求不来。看样子，是这女娃的劫数，也是她的造化。”
就在这时，融合了部分源血的夜琉璃，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她猛地睁开双眼！瞳孔已彻底化为深邃的漆黑，不见眼白，冰冷、死寂、漠然，仿佛亘古存在的幽冥主宰！
一股远超筑基期、甚至隐隐触摸到金丹门槛的恐怖威压，混合着精纯的幽冥死气，轰然爆发！
她悬浮在空中，黑发狂舞，周身幽冥符文流转，如同降世的冥神！
她冰冷的目光扫过鲁师傅，微微停顿，似乎有一丝极淡的波动，随即落在幽姬身上。
“亵渎……幽冥……死！”
冰冷无情的声音从她口中吐出，不带丝毫情感。
她抬手虚按，一道凝练到极致的黑色光束，如同死亡的宣告，瞬间射向幽姬！
幽姬脸色剧变，全力防御，祭出一面鬼面盾牌！
轰！盾牌瞬间布满裂纹，幽姬惨叫着被击飞，撞在石壁上，气息萎靡，惊恐地看着判若两人的夜琉璃。
一击之威，竟恐怖如斯！
林不烦看得心惊肉跳，此时的夜琉璃，强大得令人恐惧，却也陌生得令人心寒。
夜琉璃或者说被源血意志暂时主导的她并未追击幽姬，而是将目光转向了石窟顶端那即将闭合的空间漩涡，又低头看向脚下的祭坛，漆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迷茫与追忆。
她伸出手，似乎想触摸那祭坛上的符文。
鲁师傅叹了口气，对林不烦道：
“小子，别愣着了，扶好她，此地不宜久留！这滴源血只是引子，真正的麻烦还在后头！再不走，上面那帮家伙和这石殿的老古董都要醒了！”
话音未落，整个石窟再次剧烈震动起来！
上方传来巨大的轰鸣和厮杀声，显然雷鹰峒的强者和圣女教的后续人马已经赶到上层石殿，爆发了冲突！
而脚下的祭坛，也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裂纹蔓延！
林不烦强忍伤痛，冲到气息不稳、眼神时而冰冷时而迷茫的夜琉璃身边，将她扶住。
鲁师傅袖袍一卷，一股柔劲裹住二人，又瞥了一眼重伤遁走的幽姬和那残破祭坛，嘟囔道：
“便宜你这老妖婆了……”
随即，他看准石窟一角一处看似普通的岩壁，一拳轰出！
轰！岩壁破碎，露出后面一条狭窄的、不知通向何处的古老密道！
“走！”
三人迅速没入密道黑暗之中。
身后，石窟在连绵的爆炸声中彻底坍塌，将古老的秘密与短暂的疯狂，暂时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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