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罗盘的指针仍在震颤，叶无痕的手掌却已不再抖动。他站在魔渊中心，脚下是崩裂的岩层，头顶是尚未散尽的凝滞时空残纹。方才那颗由苏璃月鲜血凝成的心脏早已碎裂，碎片融入空气，只留下一道漆黑的裂痕悬于半空，如同被无形之物撕开的伤口。
他没有回头去看萧红绫是否还护着苏璃月，也没有去确认魔帝残躯是否彻底消散。他的双瞳在这一刻同时睁开——左眼金光流转，右眼赤芒如血，两股力量自识海深处涌出，在眉心交汇成一道混沌漩涡。
吞噬开始了。
残存在空间中的黑雾如潮水般倒卷，顺着他的视线被吸入瞳孔。那是魔帝最后的意志，是自我湮灭前埋下的诅咒种子，足以让任何吞噬者神魂溃烂、万劫不复。可叶无痕的本源之瞳并非寻常容器，它不吸收表象，只抽取本质。那些试图侵蚀他的怨念与执念，在进入瞳中的一瞬便被剥离、碾碎，化作纯粹的能量沉入识海。
他的心跳变了节奏。
不再是人类应有的搏动，而是与苏璃月肩头胎记的脉动隐隐同步。每一次跳动，都从血脉深处引出一丝轮回镜残留的因果之力，像锚一样稳住他即将失控的神识。罗盘在他手中微微发烫，裂纹里渗出微弱的光，仿佛也在回应这场蜕变。
“你……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魔帝残躯的声音已经很淡，像是风中余烬，却仍带着某种欣慰，“但你以为，吞下我，就等于挣脱了牢笼？”
叶无痕终于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不是要挣脱。”
他顿了一下，双瞳骤然收缩。
“我是要把它——吃干净。”
话音落下，最后一缕黑雾被尽数吸入。魔帝残躯的身影彻底崩解，只剩下一缕轻语飘散在空气中：“去吧……打破那扇门……”
就在那一刻，天空裂开了。
不是雷云翻滚，也不是风暴降临，而是整个苍穹像一面镜子被人从背后击碎。银色的纹路自九天蔓延而下，每一道裂缝中都浮现出齿轮的虚影，层层嵌套，缓缓转动。一股无法言喻的压迫感笼罩下来，连时间本身都开始扭曲。
天道化身来了。
它踏出虚空，身形模糊不定，最终凝聚成一个熟悉的轮廓——一袭素衣，长发垂肩，面容温柔却毫无温度。那是叶无痕记忆深处的母亲模样。
“吾代九域法则宣判。”她的声音响起，不是从口中发出，而是直接烙印在天地之间，“吞噬本源，逆乱秩序，窃取天机者——当诛。”
第一道紫霄雷劫劈落。
速度快得超越感知，直接穿透叶无痕的胸膛。他的身体猛地一震，衣衫炸裂，皮肉焦黑，可他没有后退，反而张开双臂，任由雷霆贯穿全身。
“你用她的脸……”他咬着牙，嘴角竟扬起一丝冷笑，“可她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第二道雷劫紧随而至。
这一次，他抬起双眼，双瞳同时爆发出刺目光芒。左眼金色炽燃，右眼赤红深陷，九重漩涡在瞳孔深处层层展开。他不再防御，而是主动迎上，将那蕴含法则禁制的雷霆一口吞下。
雷光入体，并未摧毁经脉，反而顺着本源之力的运转路线奔涌而去。他的骨骼发出细微的响声，像是在扩张，肌肉纤维寸寸断裂又重生。发梢开始凝结出细小的冰晶，每一根都锋利如刃，在气流中轻轻震颤。
第三道雷劫落下时，他已经站直了身体。
第四道，他的手掌抬起，五指张开，竟将雷霆抓在掌心。
第五道，他猛然抬头，双瞳直视天穹：“你说我窃取天机？那你告诉我——是谁在我出生前就写好了命运？是谁把我推向九重天门的囚笼？又是谁，借我至亲之手，夺走我的一切？！”
第六道雷劫轰然炸开，却被他双瞳形成的漩涡强行吸住，扭曲成一条光蛇缠绕手臂。
第七道降临时，他已不再被动承受。他迈出一步，脚踩虚空，竟逆着雷劫之势向上走去。每走一步，体内本源之力就暴涨一分，冰晶从发梢蔓延至肩颈，再覆盖半边脸颊，宛如戴上了面具。
第八道雷劫劈下，目标不再是他的身体，而是他的记忆——前世百年囚禁的画面瞬间涌入脑海：铁链锁骨、神魂被割、日日重复的折磨轮回……可就在幻象即将吞噬理智的刹那，他怒吼一声，双瞳爆睁！
“这些痛，我早就尝够了！”
第九道雷劫未成形，已被他瞳中漩涡强行牵引，倒卷向天穹！
天道化身第一次出现了迟疑。它的身影晃动了一下，银色齿轮的转动速度微微减缓。
可它依旧开口：“汝违天律，罪无可赦。即刻打入灵墟轮盘，永世不得超生。”
虚空中浮现一座巨大的轮盘投影，边缘刻满古老符文，中央是一片吞噬一切的黑洞。那是专为镇压逆命者所设的轮回囚笼，一旦落入，神魂将被不断撕裂重组，直至彻底归顺规则。
叶无痕却笑了。
他站在半空，双瞳燃烧到极致，金与赤的光芒交融处，迸发出一道混沌光束，直射天穹核心——那枚漂浮于星域之上的银色齿轮。
他的视线穿透了万千距离，看穿了规则的表象。
他看见了真相。
那所谓的天道，根本不是自然生成的秩序，而是一具机械般的循环系统。它由初代九域主宰残念所铸，靠收割强者的意志维持运转。每一个突破境界的人，每一次挑战极限的存在，都会被它标记、引导、最终吞噬，成为维持这套系统的燃料。
它不是守护者。
它是寄生者。
“你不配执掌九域。”叶无痕低声说，声音不大，却传遍整个深渊。
下一瞬，他双瞳全力开启，形成巨大的吞噬漩涡。不只是针对雷劫，也不只是针对轮盘投影——而是直指那枚银色齿轮本身！
齿轮剧烈震颤，表面浮现裂痕。天道化身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嘶吼，身影开始崩解，可它依旧挣扎着喊出最后一句：“你若毁我，九域将失序！众生将陷入混沌！”
“那就混沌吧。”叶无痕冷冷道，“至少——那是属于活人的世界。”
轰！
银色齿轮在瞳中漩涡的拉扯下轰然碎裂，化作无数光点四散。雷云尽消，轮盘投影崩塌，连带整个天道化身也化为虚无，只余最后一丝残息消散在风中。
魔渊恢复了寂静。
叶无痕缓缓落地，双膝微曲，随即挺直。他的呼吸平稳，体内的本源之力如汪洋般澎湃，识海清明无比。冰晶从脸上剥落，随风化作尘埃。
他抬起头，望向破碎的苍穹。
双瞳倒映着星河，仿佛能穿透九天之外。
萧红绫抱着昏迷的苏璃月，站在数步之外，披风破损，铃铛黯淡无光。她看着叶无痕的背影，嘴唇微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他知道她想问什么。
他也知道，有些答案，一旦说出，就再也无法回头。
他只是轻轻握紧了手中的青铜罗盘。
指针不再指向东方。
而是笔直地，指向了北方——那片被遗忘的废土，那个曾将他推入深渊的名字所在之地。
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落在每个人耳中：
“下一个，叶南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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