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兄弟被反绑双手，蒙住双眼，在土匪的推搡下，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前行。
脚下的路崎岖异常，时而是硌脚的碎石坡，时而是湿滑的冰坎，每一次踉跄都让心中的恐惧更深一分。
耳边不断传来不同岗哨的厉声盘问和押送土匪粗声粗气的应答，一道道关卡如同鬼门关，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自从二当家花蝴蝶一伙在任家油坊后山被官兵尽数歼灭，东山寨便如惊弓之鸟，巡逻盘查的严密程度远超以往。
不知在黑暗与惶恐中行进了多久，两人被粗暴地推搡着穿过一道厚重木门，喧嚣的人声、汗味、烟草味以及隐约的酒肉气味混杂着扑面而来，提示他们已进入山寨核心区域。
最终，两人被猛地一推，踉跄着扑倒在地，未等痛呼出声，又被两侧的土匪狠狠拉起，强按着跪倒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眼上的黑布被粗鲁地扯下，突如其来的火光刺得他们双目生疼，泪水瞬间涌出。
过了好一会儿，模糊的视线才逐渐清晰。
他们身处一个极为宽敞、气势逼人的大厅——聚义厅。
四周粗大的木柱上插着熊熊燃烧的火把，跃动的火光将墙上悬挂的狰狞兽皮和寒光闪闪的兵器映照得忽明忽暗。
大厅正前方，一张铺着完整虎皮的交椅上，端坐着一个体型健壮、团脸环眼的彪形大汉，半边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在火光下更显凶悍，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正是大当家“滚地雷”雷豹！
他身旁两侧，各设一椅。
左边上手之人，身形中等，面容光洁，眉眼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穿着一身与周围土匪格格不入的干净长袍，桌上放着个小包袱，正是准备下山的伍万。
此刻，他脸上那惯常的笑意已然消失，眼神锐利如刀，扫过被捆成粽子、衣衫褴褛、满身狼狈的两个弟弟，以及被搜出扔在地上的、带着可疑暗红血迹的斧头和柴刀，眉头微皱，脸色凝重。
右边下手之人，身形矫健，面容俊朗，短发茬显得精干利落，眉宇间沉稳中带着野性，正是四当家“和尚”尚和平。
他看着被摘掉眼罩后，脸上汗水混合着尘土、写满了疲惫与极致恐惧的王家兄弟，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大富哥、二贵哥？怎么是你们？！”尚和平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惊愕，打破了厅中的沉寂。
未等王家兄弟喘过气来，大当家滚地雷雷豹那低沉而充满压迫感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如同闷雷滚过大厅：“哦？和尚，认识？”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在王二贵身上那未干的血迹和地上的凶器上来回扫视，怀疑之色毫不掩饰。
王二贵强忍恐惧，按照路上想好的说辞，急忙抬头，声音因紧张而干涩嘶哑：“回……回大当家、四当家！伍……伍哥！”
“这是我们二当家的。”身后的钻山豹提示，自从手下禀报被捉住的两个“奸细”声称是来投四当家——自己傅的，他就特别留意。
之前在下和尚窝堡的程记大车店里他是见过王二贵的，那时李队长绑了王二贵和自己师傅对峙。
此刻王二贵主动上了东山寨指名道姓投靠自己的师傅，其中肯定有缘由，自己虽不能徇私坏了山寨的规矩，但也暗中庇护，没让盘查的喽啰们为难。
“二当家。”王二贵得了提示，赶紧改口，“我们兄弟是东山下任家油坊的，我叫王二贵，这是我哥王大富！”
“我们……我们爹刚没了，家里欠了债，债主逼得太狠，实在没了活路，这才……这才冒死上山，想求条生路，恳请大当家收留我们入伙！”他刻意避开了最关键的部分，只强调了被逼无奈。
“任家油坊？”滚地雷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更加锐利，“老子记得，那地方离程记大车店可不远。你还姓王，和程九爷什么关系？”
“程九爷，是，是我大姐夫。”王二贵知道这个是瞒不住的，不如索性直接说了。
“噢？”王二贵的回答让滚地雷满意，他往后靠了靠，继续问：“你大姐夫，程九爷在十里八乡名头响亮，最是‘仗义疏财’！”
“何况，你们是他小舅子，你们受了冤屈，被逼得走投无路，怎么没先去求他程九爷想办法？”滚地雷一边说，一边捏斜着眼睛等着王二贵答话，眼角余光瞥向和尚，“反倒舍近求远，摸到这东山老林里来？”
滚地雷这个问题直指核心，带着老江湖特有的敏锐和多疑。
王大富闻言，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嘴唇哆嗦着替王二贵担心。
王二贵也没想好该怎么回答——总不能说自己杀了人，姐夫也护不住啊。
“大当家明鉴。我，我姐夫……程九爷……”王二贵一时语塞，只剩支支吾吾，瑟缩着冒冷汗。
“大当家的，要我看，”就在这时，伍万开口了，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让人不得不重视的冷静。
他先是对滚地雷微微颔首，随即目光转向王家兄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维护。
“程九爷固然名声在外，但他毕竟是个开大车店的，结交的是南来北往的客商，应对的是官面上的人物。”
“逼债的若是本地豪强，他或许能周旋一二，但若涉及……一些更棘手的麻烦，或者债主背后另有依仗，九爷恐怕也难办，甚至会有所顾忌，不愿深陷其中。”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王二贵一眼，继续道，“我看这俩兄弟，老实巴交，若非被逼到了绝境，万不敢有上山落草的念头。”
“那程九爷处事圆滑，最懂明哲保身，这等牵扯人命钱财的浑水，他未必肯蹚。”
“他们既然能寻到这里，想必是听闻四当家的和尚在此，存了投靠熟人、搏一条活路的心思。这世道，逼良为娼、逼民为寇的事，也不少。”
伍万就快现身说法了，他自己先是山上为寇，又被派去官府做“暗桩”，有了官身也还是处处维护东山寨土匪窝的利益，不都是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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