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和平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心里对这轻浮好色的二当家厌恶更甚。他放下筷子，脸上依旧平静，刚想开口。
“老二！” 雷豹酒后张红的脸一沉，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碟乱跳，他豹眼圆睁，瞪着花蝴蝶。
“你他娘的打仗的时候往后躲，喝多了就管不住裤裆里的玩意是吧？山上的规矩忘了？！”
“当土匪，为的不就是酒色财气！”花蝴蝶嘟囔着，声音不大，但吐字清晰，显然是不服气得的。
“酒色财气！ 你那些破事老子懒得管，但有一样，不能强抢民女！别把歪风邪气带到山寨，尤其是和尚兄弟面前！”
“什么和尚，他就是头发短，咱们不是也早就剪了辫子去。他啊，说不定是个花和尚！”花蝴蝶一脸淫笑。
“再胡说八道，老子把你那点花花肠子揪出来喂狗！”雷豹真是生气了，他就是家里妹妹被地主强抢了去侮辱后跳河自尽，他一怒之下杀了那个狗日的，才落草为寇，这么多年的出生入死，谨小慎微的经营，才有了今日“滚地雷”名声。
花蝴蝶被当众呵斥，脸上有些挂不住，尤其是还在他这个新来的“和尚兄弟”面前。他借着酒劲，梗着脖子顶了一句：“大哥！至于吗？不就是开个玩笑！兄弟们刀头舔血，玩玩女人怎么了？又不是不给钱！”
“你他妈还敢顶嘴！你要是逛窑子喝花酒老子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 雷豹彻底火了，霍然起身，手指差点戳到花蝴蝶鼻子上，“你说说你在李家店干的那是什么事儿？！规矩就是规矩！老子定的！谁坏了规矩，别怪老子不讲兄弟情面！”
眼看两人剑拔弩张，气氛骤然紧张起来！“拍地缸”下意识地站在了滚地雷的身后，目光在雷豹和花蝴蝶之间逡巡，显然是站在雷豹这边。
算盘张吓得脸都白了，赶紧站起来打圆场：“哎呦喂！大当家息怒！二当家您也少说两句！都是自家兄弟，何必为了口舌之争伤了和气！”
他一边劝，一边给花蝴蝶使眼色，又对雷豹赔笑道，“二当家也是性情中人，就是好这一口……要我说啊，二当家要是真想安稳下来，不如正儿八经说房媳妇！到时候咱们山寨热热闹闹办场喜事，岂不美哉？”
他这话，看似劝和，实则把话题引开了。
但尚和平心里却是一紧——正经说房媳妇？ 他立刻想起了任家油坊西屋里那个清冷倔强的身影，以及花蝴蝶之前对五姑娘的觊觎。
这“算盘张”，是不是又在暗示什么？他看向算盘张和花蝴蝶的眼神，愈发冰冷。
这场接风宴，最终在这不和谐的气氛中草草收场。花蝴蝶阴沉着脸，率先离席下楼。
雷豹余怒未消，但也强压着火气，对尚和平抱拳道：“和尚兄弟，让你看笑话了。改日，哥哥我一定亲自去程记大车店登门拜访，再好好谢你！”
尚和平心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一个个都说要拜访，不知道安的什么心。他面上却客气地回应：“雷当家言重了，随时恭候。”
离开醉仙居，尚和平没有停留，径直去了镇公所。
果然，程万山还在那里与吴巡检、伍万等人处理后续事宜。见到尚和平安然归来，程万山明显松了口气。
两人汇合后，谢绝了吴巡检留夜住宿安排，决定贪黑骑马回下和尚窝堡。
冬日的田野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四下无人，正好说话。
“和尚，今天这事儿，闹得太大了。” 程万山眉头紧锁，语气沉重，“‘一股风’算是废了，可‘滚地雷’经此一役，声势更壮，还跟你扯上了关系。还有那伙‘黄头鬼’……吴巡检和伍万都说不简单，背后恐怕真有老毛子的影子。这往后，怕是难得安生。”
尚和平将醉仙居里雷豹和花蝴蝶的冲突，以及算盘张那番关于“黄头鬼”和“娶媳妇”的言论，都详细告诉了程万山。
程万山听完，脸色更加难看：“花蝴蝶那是个淫贼！算盘张更是个笑面狐狸！他提娶媳妇，保不齐就是在试探，或者给花蝴蝶铺路！王家那边，尤其是五姑娘，不能再留在任家油坊了，太危险！”
“九爷说的是。” 尚和平点头，“我暂时还能盯着，但总不能一直守在那里。王老爷子瘫了，王大富王二贵顶不起门梁。得想个长久的办法。”
程万山沉吟片刻，说道：“要不都搬过来？喜兰那丫头，乐意继续在店里住着，好歹有个照应。任家油坊那边……房子和田地毕竟是王家的根，不能就这么扔了。实在不行，就让王大富和王二贵轮流回去照看，再雇个本分的长工帮衬着。只是五姑娘……”
他顿了顿，看向尚和平：“这姑娘性子烈，有主见，留在店里，她未必自在，当年你九奶奶也是王老抠打赌输了才嫁给我，所以她也不太喜欢我这个大姐夫……能不能想个法子，让她觉得自在，又能确保安全的法子？”
尚和平脑海中灵光一闪，想起了后院里那四个小家伙。
“九爷，咱们后院里，老蔫叔和守家哥训的那四条狼崽子，现在怎么样了？”
程万山愣了一下，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那四个小畜生？精得很！这才几个月，个头窜起来一大截，凶性也显出来了，除了你和福子，也就是蔫巴叔能靠前。”
“旁人靠近狗窝，黑妞儿没咋地，他们先龇牙。院子里不是自己人也不行，不过倒是听话，看家护院是把好手。你问这干啥？”
尚和平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我在想，王家的门户，光靠人守着，难免有疏漏。要是能有几条厉害的‘看门狗’，或许能顶大用。”
程万山是何等精明的人，立刻明白了尚和平的意图，他眼睛一亮：“你是说……把那几条狼崽子，养在王家？”
“不止。” 尚和平目光深邃，“狼崽子认主，需要熟悉环境和气息。或许……可以让五姑娘，提前跟它们‘熟悉’起来。有它们在，等闲三五个人，恐怕近不了身。而且，畜生不通人性，反而比人更可靠。”
这个想法颇为大胆，但仔细一想，却又在情理之中。在那混乱的年月，有时候，畜生的忠诚和勇猛，确实比人更值得信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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