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刺破云层，将光芒无情地洒满一片狼藉的仓库。血迹在干燥的地板上凝结成深褐色的斑块，断裂的武器和散落的杂物随处可见，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与石灰粉混合的气味，无声地诉说着昨夜战斗的惨烈。
雷虎赤裸着上身，露出精壮肌肉上纵横交错的几道新鲜刀疤，正用烧酒清洗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嘴里却还在骂骂咧咧：“便宜那帮潮州佬了！要不是他们跑得快，俺非把那个什么黑骨仁的屎打出来不可！”
赵龙沉默地坐在角落，擦拭着他那把永不离身的伞兵刀，刀锋在晨光下泛着幽冷的寒光。他受的伤最轻，只有几处无关紧要的擦伤，但精神上的消耗不小，独自执行“斩首”任务并面对数十倍之敌，绝非易事。
老龟带着几个轻伤的马仔，正在清点损失，掩埋……或者说，处理掉那些潮州帮留下的重伤员。他的脸色依旧有些发白，但眼神中却多了一丝劫后余生的镇定，以及一种被需要、被倚重后悄然滋长的东西。
陈星站在仓库门口，望着外面逐渐恢复生机的码头，眉头微蹙。击退潮州帮的进攻固然振奋人心，但他很清楚，这仅仅是开始。潮州帮在观塘乃至整个九龙盘踞多年，根深蒂固，绝不可能因为一次受挫就善罢甘休。下一次的报复，只会更加凶猛、更加不计代价。
“星哥，”老龟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凑了过来，脸上带着忧色，“这次我们虽然打退了他们，但算是彻底把潮州帮得罪死了。黑骨仁丢了这么大面子，肯定不会罢休。我估计，最多三天，他们就会卷土重来，而且来的人会更多，说不定……还会动用喷子（长枪）。”
雷虎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来就来！怕他个鸟！大不了拼个你死我活！”
赵龙抬起头，冷静地分析：“我们人手不足，弹药匮乏，硬拼，胜算很低。需要补充人员和武器，或者……寻求外力。”
陈星点了点头，赵龙说的正是他考虑的。但招兵买马需要时间，购买军火更是需要门路和大笔资金，远水难救近火。至于寻求外力……他脑海中闪过苏雪的身影，但随即压下。过早地依赖外部力量，容易受制于人。
他看向老龟：“老龟，你在江湖上混得久，依你看，眼下这局，该怎么破？”
老龟深吸一口气，他知道，展现自己价值的时候到了。他不再是那个只会打听消息、带路跑腿的边缘人，星哥将他视为“智囊”，他必须拿出对应的计策。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沉稳：“星哥，龙哥、虎哥，硬拼确实不是办法。潮州帮势大，我们刚立稳脚跟，耗不起。依我看，眼下最好的办法，是一个‘拖’字诀。”
“拖？”陈星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对，拖！”老龟眼神闪烁着精明的光，“潮州帮要的是面子，是钱。我们这次打了他们的脸，他们必须找回来，否则没法在江湖上立足。但我们如果主动递个台阶给他们下呢？”
“怎么递台阶？难道要我们低头认错，赔钱割地？”雷虎不满地吼道。
“非也非也，”老龟连连摆手，脸上露出一丝老江湖的狡黠，“虎哥，江湖不光是打打杀杀，更是人情世故。我们当然不能认错，那样之前就白打了。但我们可以在‘规矩’上做文章。”
他凑近几步，压低声音：“我的意思是，我们主动派人，去找黑骨仁‘讲数’（谈判）。”
“讲数？”陈星眼神微动，“怎么讲？”
“首先，姿态要放低一点，但不是认怂。”老龟细细道来，“就说我们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冲撞了潮州帮的各位大哥，深感不安。昨夜纯属自卫，实属无奈。”
“其次，承认他们的地位。明确表示，我们愿意按照江湖规矩，拜码头，交数。甚至，可以在肥祥原来数目基础上，适当增加一点，以示诚意。”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抛出诱饵。”老龟眼中精光一闪，“我们可以提出，愿意将我们新开辟的这条日本电器线路的部分利润，让出一成或两成，作为‘合作’费用，交给潮州帮。名义上，是请他们‘代为关照’，确保线路畅通无阻。”
陈星听完，沉吟起来。雷虎和赵龙也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老龟的计策，核心就是“缓兵”。主动谈判，承认对方地位并让出部分利益，这极大地满足了潮州帮的面子和里子需求。尤其是在一条明显利润丰厚的走私线路面前，是选择不死不休的血拼，导致线路中断、大家都没钱赚，还是选择坐下来，兵不血刃地拿到一份稳定的长期收益？
只要黑骨仁还有基本的理智，就知道该怎么选。这等于用未来的部分利润，买来了喘息和发展的时间。
“一成或两成……是不是太多了？”陈星问道。十六万的利润，两成就是三万多，不是小数目。
“星哥，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老龟解释道，“这点钱，相比于我们被潮州帮天天盯着、随时可能火并的损失，算不了什么。而且，这只是权宜之计。等我们缓过这口气，实力壮大了，这条线给不给，给多少，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他顿了顿，补充道：“甚至……等我们吞并了其他势力，实力远超潮州帮的时候，今天给出去的，让他们连本带利吐出来，也不是不可能！”
陈星看着老龟，第一次在这个干瘦的中年男人眼中，看到了除了圆滑和怯懦之外的东西——谋略和野心。这个计策，确实老辣。
“好！”陈星一拍大腿，做出了决断，“就按老龟说的办！这个‘台阶’，我们给了！”
他看向老龟，眼神带着信任和期许：“老龟，这次‘讲数’，还是由你去。有没有问题？”
老龟心里一紧，上次去见爆牙超就差点吓尿，这次要去见刚被他们打得灰头土脸的黑骨仁……但他看到陈星信任的目光，看到赵龙和雷虎也看向他，一股热血涌上心头。
他知道，这是真正融入核心圈子的机会！
他用力挺直腰杆，脸上露出决然：“星哥放心！我老龟就算豁出这条命，也一定把这事办成！”
“不用你豁出命，”陈星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带着一丝冷意，“你代表的是我们兄弟。腰杆挺直了去！告诉黑骨仁，谈，我们欢迎。打，我们奉陪到底！阿龙，你暗中跟着，确保老龟的安全。”
“是。”赵龙简练应道。
老龟心中大定，有赵龙这尊杀神在暗处保护，他的底气足了很多。
一场由智囊老龟策划的缓兵之计，就此展开。这帮团伙才刚刚启航、还经不起太大风浪的小船，试图用智慧和暂时的妥协，在惊涛骇浪中，争取到宝贵的成长时间。香江的地下法则，除了暴力，谋略同样是不可或缺的生存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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