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友记”鱼栏那间充斥着鱼腥和霉味的小办公室里,气氛微妙。
肥祥擦着额头的冷汗,小心翼翼地看着坐在他对面的陈星,以及他身后一左一右如同门神般的赵龙和雷虎。苏雪则悠闲地靠在门框上,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似乎打定主意要看看这条“过江龙”到底有多少斤两。
“大…大佬,怎么称呼?”肥祥挤出笑容,递上一根万宝路。
陈星摆了摆手,没接。“我姓陈。祥哥,长话短说,我们对‘大飞’的生意很感兴趣。”
肥祥眼珠转了转,露出为难的神色:“陈先生,我们这行不容易啊。水警到处都要打点,海上风浪大,还要和其他堂口争生意,风险很大的!”
“风险大,利润也大。”陈星目光平静,直接切入核心,“一台日本录像机,那边拿货什么价,运过来散出去又是什么价?一趟‘大飞’能装多少?上下打点需要多少?”
肥祥被陈星一连串专业的问题问得有些发懵,这不像是个初来乍到的生手。他犹豫了一下,见陈星眼神渐冷,又瞥了一眼门口似笑非笑的苏雪,只好硬着头皮说道:
“日本那边,索尼、松下嘅录像机,拿货大概一千五到两千港纸一台。运到呢边,散到下面的电器行,至少四千起步,好的型号可以卖到五六千!一部‘大飞’,改装过嘅,一次能装五六十台。至于打点……”肥祥压低了声音,“水警、码头、地盘,一趟下来,起码要呢个数。”
他伸出两根手指。
“两万?”陈星确认。
“是啊,陈先生!这个还要搭上不少成本!,其实除开油费、损耗,一趟下来,能落到手十几二十万就偷笑了!”肥祥叫苦不迭,试图抬高门槛。
陈星心中迅速计算。就算按最低利润算,一趟也有十几万纯利,在这个月薪普遍只有一两千块的年代,无疑是暴利!而成本,主要就是进货的本钱和这两万的“保护费”。
“货源怎么联系?船呢?”陈星追问。
“船…我有熟悉的船家,信得过。至于日本那边的货源…”肥祥搓了搓手,嘿嘿一笑,“陈生,这个最味关键么,我都要靠中间人搭线…”
言下之意,这是他的核心资源,不可能轻易交出。
陈星明白,肥祥这种人,就是地头蛇,靠信息差和关系网吃饭。想完全绕过他,初期很难。
“好。第一次合作,我们出钱拿货,你负责联系船家和散货渠道,打点的费用我们照付。利润,我们七,你三。”陈星直接开出条件。
“三七?!”肥祥差点跳起来,“陈生!你开玩笑啊?船是我的,路是我通,货事我散!我净得三成?太离谱啦!最少都要五五!”
雷虎眼睛一瞪,上前一步,蒲扇般的大手按在桌子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俺们出大头本钱,你动动嘴皮子就想拿一半?信不信俺现在就把你扔海里喂鱼!”
肥祥吓得一哆嗦,求助似的看向门口的苏雪。
苏雪噗嗤一笑,走上前打圆场:“好啦好啦,漫天要价,落地还钱嘛。祥哥,三七确实低了点,人家陈生可是真金白银拿出本钱,还要担最大的风险。不如这样,四六啦,陈生六,你四。第一次合作,当交个朋友,如何?”
肥祥看了看凶神恶煞的雷虎,又看了看面无表情但眼神冰冷的陈星,以及深不可测的赵龙,知道今天不答应恐怕难以脱身。四成虽然比预期少,但总算有的赚,而且看这伙人的架势,说不定真能把生意做大。
他咬了咬牙:“好!就看雪姐的面子↑!四六就四六!不过,本钱要先到位!”
“需要多少?”陈星问。
“至少要五十台电器,加上打点费用,起码要……八万港纸!”肥祥报出一个数字。
八万!在这个年代,绝对是一笔巨款。雷虎和赵龙都微微皱眉,他们身上所有的钱加起来,也不过几千块。
陈星面色不变,看向肥祥:“给我三天时间筹钱。三天后,还是这里,见钱开工。”
离开码头,返回油麻地的路上,气氛有些沉闷。
“星哥,八万块啊!我们去哪里找”雷虎挠着头,一脸愁容。
赵龙虽然没说话,但眼神也带着询问。
陈星没有说话,他在思考。八万块,确实是个难题。抢劫?绑票?那是下下之策,后患无穷。找本地社团借高利贷?更是与虎谋皮。
回到笼屋,老龟正在焦急等待,看到他们回来才松了口气。听闻需要八万块本钱,老龟也倒吸一口凉气。
“八万…把我卖了也不值这个数啊!”老龟苦着脸。
陈星沉默片刻,目光扫过三位兄弟,缓缓开口:“我们还有多少钱?”
老龟掏出所有家当,零零碎碎加起来,不到五千港币。
“差太远了。”赵龙冷静地指出。
“不,我们还有别的‘本钱’。”陈星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阿龙的身手,阿虎的力气,老龟的门路,还有……我。”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肥祥这种人,欺软怕硬,我们不能把希望全寄托在他身上。这八万块,我们要赚,但不能只靠走私这一条路。而且,第一次合作,我们也不能把全部身家押上去。”
“星哥,你有咩计划?”老龟急切地问。
陈星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老龟,你知道哪里能弄到一些……不太需要本钱,来钱又快的‘货’吗?”
老龟一愣,随即领悟,低声道:“星哥,你是指……‘老鼠货’?(来路不正的赃物)”
“对。不管是偷的、抢的,还是工厂里偷运出来的,只要是紧俏货,我们就能吃下。”陈星眼神冷静,“用我们这五千块做启动资金,低价收,高价出。阿龙负责鉴定价值和安全性,阿虎负责镇场子和搬运,老龟你负责找卖家和买家。”
这就是黑吃黑,或者叫销赃。风险同样存在,但启动资金要求低,周转快,是快速积累原始资本最有效的方式之一。
“我认识几个专做‘收债和‘处理’老鼠货的偏门佬,或许可以搭上线。”老龟眼睛亮了起来,这确实是个办法。
“另外,”陈星看向赵龙和雷虎,“我们也可以接一些‘临时’的活。比如,帮人‘看场子’,或者处理一些‘麻烦’。目标要选好,挑那些本身不干净,不敢报警的。”
赵龙点了点头,表示明白。雷虎更是摩拳擦掌:“这个俺在行!”
接下来的三天,陈星几人几乎不眠不休。
老龟动用了所有关系,穿梭于油麻地、旺角的黑市之间,用那五千块本金,像滚雪球一样,低价收来一批来历不明但质量尚可的日本电子表、卡带录音机,甚至还有几台有些瑕疵但能用的电视机。赵龙凭借其敏锐的眼光和判断力,确保收来的货不是破烂,也尽量规避惹上大麻烦的风险。而雷虎则用他那一身蛮力和凶悍的气势,确保交易过程“公平”进行,没人敢耍花样。
同时,通过苏雪那边隐约透露过来的一些消息(她似乎很乐意看到陈星这群人搅动风云),陈星接了两个“私活”。一次是帮一个被古惑仔骚扰的夜场老板“平事”,赵龙出手,无声无息地让那几个古惑仔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另一次是帮一个欠了高利贷的小工厂主“谈判”,雷虎往那一站,徒手掰弯了对方老大带来的钢管,吓得对方同意延期还贷,陈星则从中抽了一笔不菲的佣金。
这些钱,来得快,也带着血与火的气息。
第三天晚上,观塘码头,“老友记”鱼栏。
肥祥看着陈星放在桌上那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有些难以置信。他打开一看,里面是捆扎得整整齐齐的港币,虽然大多是旧钞,但数量惊人。
“这里是四万块。”陈星平静地说道,“五十台货的本钱的一半。剩下的一半,等货到付清。这是我们的诚意,也是我们的规矩。”
肥祥张了张嘴,他想说这不合规矩,通常都是全款。但看着陈星那不容置疑的眼神,以及旁边雷虎捏得咔吧作响的拳头,他把话咽了回去。四万块,虽然只有一半,但也足够显示对方的实力和决心了。而且,对方似乎真的在三天内搞到了这么多钱,这让他对陈星的能量有了新的评估。
“好!陈生快人快语!我呢这边立刻联系船家去日本那边!”肥祥收起钱,脸上堆满了笑容。
离开码头,海风凛冽。
雷虎忍不住问道:“星哥,为啥只给一半?不怕他耍花样?”
陈星看着漆黑的海面,目光深邃:“全给他,我们就被动了。留下一半,既是约束,也是后手。况且……”他顿了顿,“这四万块,是我们全部的家当,也是我们起家的本钱。不能全都押在一次看不清虚实的交易上。”
他拍了拍雷虎的肩膀:“走吧,回去等消息。真正的风浪,才刚刚开始。”
这四万块,如同一点星火,投入了香江这片欲望的海洋。它能否燃起燎原大火,将取决于执火之人的胆识与手段。陈星的走私帝国,就此拉开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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