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杏花春雨还没完全停歇，贡院外墙再次贴出了决定无数人命运的黄榜。这一次，围观看榜的人群比乡试时更加拥挤，气氛也更为凝重——这可是选拔进士的春闱！
定国公府和永宁侯府都派了得力人手前去。消息几乎是同时传回的。
“中了！二爷中了！”
“五少爷也中了！”
陈彦和林瑾，双双金榜题名！
陈彦的名次略靠前一些，排在二甲中游，林瑾则在二甲末尾，但两人都稳稳地跨过了进士这道门槛，成为了天子门生。这在人才济济的春闱中，已是极为出色的成绩。
消息传回，两府上下自然是一片欢腾。叶氏喜极而泣，只觉得儿子终于出息了，这进士功名在手，说亲的底气都足了好几分。陈彦自己看着那黄榜上自己的名字，长长舒了口气，心头那块大石总算落下了一半。功名有了，可那个远在海外的人呢？他心中的迷茫，并未因此消散，反而因有了“资本”而更加清晰地意识到，他与她之间，隔着的或许不仅仅是距离。
永宁侯府里，林瑾依旧平静，只是眼神更加坚定。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未来的路还很长。柳氏和薇月都为他感到由衷的高兴，家族的希望，正一点点落在他们这一代人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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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春风已然和煦，吹开了满园芳菲。就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澄心院里传出了婴儿响亮的啼哭声。
薇明平安生下了一个女儿。
母女均安。
陈淮守在产房外，听到消息时，紧绷的下颌线终于松弛下来，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再次为人父的喜悦，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释然。是个女儿……也好。
薇明疲惫地躺在产床上，看着乳母抱到身边那个红彤彤、皱巴巴的小女婴，心中一片宁静。她轻轻碰了碰女儿的小脸，嘴角泛起一丝真正的、带着母性柔光的笑意。
儿女双全，也算人生圆满了。至于其他……她已不再奢求。
国公夫人亲自来看过，赏赐了不少东西，对这个嫡出的孙女表示了欢迎。府里上下也都送来了贺礼，表面上一团和气。
然而，这团和气并未持续多久。
就在薇明生产后不到十天，一直被禁足在秋棠院的冯姨娘，竟毫无预兆地发动了！比预估的产期足足早了一个多月。
秋棠院里顿时乱作一团。冯姨娘胎位不正，又是早产，疼得死去活来，叫声凄厉。府医和稳婆忙进忙出，情况十分凶险。
消息传到澄心院时，薇明正靠在床头，喝着苏姨娘特意让人送来的补汤。她听着揽月低声禀报，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淡淡地“嗯”了一声，继续小口喝着汤。
态度冷漠得让揽月都有些心惊。
折腾了一天一夜，秋棠院那边的消息终于传来——冯姨娘拼死生下了一个瘦弱得像小猫一样的女婴，自己却因血崩，已然油尽灯枯，只剩最后一口气了。
“夫人，冯姨娘……想见您最后一面。”管事嬷嬷硬着头皮来禀报。
薇明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扶着揽月的手，慢慢走到了秋棠院。
房间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药味。冯姨娘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脸色灰败如纸，眼神涣散，看到薇明进来，她眼中陡然爆发出最后一点光亮，带着不甘、怨恨和一丝乞求。
“夫人……夫人……”她气若游丝，挣扎着想抬起手，“婢妾……婢妾不行了……求您……看在……看在都是女人的份上……照……照顾我的女儿……”
薇明站在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平静无波，没有厌恶，也没有同情，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物件。
“你的女儿，是国公府的小姐，自有她的份例和奶娘丫鬟照料，不会短了她的吃穿用度。”薇明的声音清冷，没有一丝温度，“至于其他，本夫人无能为力。”
她不是圣母，不会怜悯新生儿。 这个孩子的出生，本就是一场算计和错误的产物，更是扎在她心头的一根刺。她可以按规矩养大她，但绝不会投入丝毫多余的感情，更不会因为冯姨娘的临终托付就心软。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这个道理，她早已刻入骨髓。
冯姨娘看着她冰冷的眼神，最后一点希望彻底破灭，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充满了绝望和不甘，最终，头一歪，咽了气。眼睛却还死死地瞪着，未能闭上。
薇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断气，心中毫无波澜。她转身，对候在一旁的管事嬷嬷吩咐道：“按姨娘的规矩料理后事。那个孩子……找个奶娘，拨两个稳妥的丫鬟，好生照看着，别亏待了。”
她只说了“照看”，没说“照顾”。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吩咐完，她便扶着揽月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充满死亡和算计的院子。阳光照在她身上，却驱不散她周身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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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草长莺飞，定国公府二房的嫡女陈婉香，在一片喜庆的吹打声中，披上嫁衣，坐上了前往安远伯府的花轿。
叶氏哭得眼圈通红，既是不舍，也是为女儿终于得嫁“良人”而欣慰。陈婉香自己盖着红盖头，心情复杂，有对未来的彷徨，也有对那段无疾而终的少女心思的彻底告别。
薇明作为长嫂，送上了一份极其丰厚的添妆礼，绫罗绸缎、珠宝首饰，价值不菲，给足了二房和婉香脸面。她看着花轿远去，心中并无太多感触。女子出嫁，不过是从一个牢笼，走向另一个牢笼。只希望婉香能比她幸运一些，至少，能得一份表面的平静。
送走了婉香，定国公府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秩序。只是，那秋棠院里多了一个无声无息的婴孩，澄心院里多了一个需要精心呵护的女婴，而薇明的心，则变得更加坚硬和冰冷。
景胜三十二年的春夏，就在这掺杂着喜悦、死亡、新生与嫁娶的复杂滋味中，缓缓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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