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柳树的异变
晨雾未散，陈安提着陶桶走向篱笆外。
桶底晃荡着昨夜洗碗的浊水，浮着油花与烂菜叶。他如常将水泼向枯柳根部，水流渗入焦黑的土壤，留下几片湿痕。转身时，余光扫过柳枝，脚步猛地顿住——
那株沉寂多年的枯柳，此刻正如从悠长睡梦中苏醒的巨人，每一寸肌体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惊人的蜕变！
昨日还如焦黑臂骨般光秃的枝桠，竟在一夜之间奋力窜出无数新枝！
这些新生的枝条翠绿欲滴，充满勃发的劲力，仿佛一支支离弦之绿箭，直指苍穹。嫩枝表皮上覆盖着一层极细腻的银白色绒毛，宛如初凝的晓霜，在清亮的晨光照射下，整根新枝都流转着一圈淡金色的朦胧光晕，神圣而充满生机。
再看那枝梢处，昨日尚且饱满鼓胀的叶苞，此刻已纷纷裂开细微的缝隙。从中探出的，是约莫指甲盖大小的嫩叶。
新叶尚且蜷曲，其形精巧如雀鸟之舌，叶缘自然镶嵌着一道发丝般纤细的银边。最奇妙的是叶片上隐隐浮现的叶脉，那并非普通的绿色，而是透着缕缕游丝般的金芒，仿佛有生命的流光在其间静谧地循环往复。
而那原本干枯皲裂、如老人皮肤般粗糙的主干，此刻裂缝深处已不再干涩。
一种粘稠而清亮、色泽如同上好琥珀的树液，正缓缓从木质深处渗出，凝聚成珠，挂在岁月的沟壑之间。清冽中带着甘甜的草木香气随之弥漫开来，那气息纯净而充满活力，竟引得几只不知从何处飞来的彩蝶，误以为春日已深，绕着这焕发新生的柳树翩跹起舞，为这奇迹般的景象更添一抹灵动之色。
陈安伸手轻触新枝。指尖传来冰凉柔韧的触感，一股微弱的生机顺指涌入，驱散晨起的倦意。“这洪荒的水土……当真霸道！”他惊叹归功于天地造化，浑然不知是灵液浇灌催生的神迹。
午后的日光如熔金般倾泻而下，那株蜕变中的柳树周身，竟开始蒸腾起若有若无的淡青色薄雾，景象愈发神异。
那雾气并非死物，仿佛自有灵性，如一条条淡青色的薄纱柔缓地缠绕、盘绕在每一根新旧枝干间。
新生的嫩叶在这奇异的光雾中悄然舒展，叶缘那一道银边吸收着雾气精华，变得愈发璀璨夺目。几只被生机吸引而来的山雀，试探着落在微微颤动的枝条上，当它们的羽翼尖端不经意触及那淡青光雾时，翎毛竟仿佛被细细打磨过一般，瞬间泛起了温润剔透、如同极品玉石般的光泽，鸟儿也发出惊疑而愉悦的轻鸣。
柳树根部的土壤呈现出更为玄妙的变化。
那片土地竟在以极其缓慢而规律的节奏微微起伏，如同拥有了呼吸，又似沉睡巨兽胸膛的脉搏在沉稳跳动。
陈安早先掘土时翻出、散落在旁的几块寻常碎石，此刻表面竟无声无息地凝结出了一层细密剔透的露珠。更奇的是，这些露珠在日光映照下，折射出梦幻般的七彩晕光，仿佛每颗水珠都内蕴着一座微小的虹桥。
待到入夜，异象更是达到了顶峰。当皎洁的月光如水银般静静洒落，柳树的所有枝条开始无风自动，并非摇曳，而是带着某种玄奥韵律的轻轻摆动。
叶片上那些神秘的叶脉金丝，此刻亮得如同液态的熔金，熠熠生辉。这金丝之光仿佛与九天明月产生了奇妙的共鸣，竟隐隐引动空中流淌的月华不再均匀散布。
而是如受无形之力牵引，缓缓凝聚成一道肉眼可见的、涓涓细流般的乳白色光带，从天而降，无声无息地汇入繁茂的树冠之中！
远远望去，宛若一小段璀璨星河自夜空垂落，将整棵柳树温柔地笼罩在一片圣洁清辉之下。
陈安蹲在院门口啃着萝卜，望着月下流光的柳树啧啧称奇：“吸日月精华？洪荒的树都成精了不成？”他权当是此界草木特性，反觉有趣。
第三日黄昏，异变陡生！
柳树新生的枝叶已密如华盖，翠叶银边，金纹游走。风过时，叶片摩擦发出“沙沙”轻响，那声响竟隐隐交织成模糊的音节，似婴孩呓语，又似梵唱低吟。
更诡异的是——
百兽朝柳：林间走兽悄然聚集。灰兔伏在树根舔舐渗出的树液，山鹿以角轻蹭树干，连毒蛇都盘踞枝下，竖瞳中凶戾尽褪，唯余虔诚。
草木俯首：周遭野草齐向柳树倾倒，如臣民朝拜。一株老荆棘甚至自行断去尖刺，将藤蔓温柔缠绕在柳枝上。
陈安终于察觉不对。他皱眉望着兽群，抄起石斧劈断几根疯长的柳枝：“长得太快，招虫引兽的……得修一修了。”
断枝坠地的刹那，渗出的树液竟凝成琥珀色泪滴，风中呓语化作一声极轻的呜咽。
夜色中，陈安用断枝加固了篱笆。柳树静立月下，新叶轻颤，如无声的控诉。他不知，这一斧斩断的不仅是枝条，更惊醒了深藏树芯的懵懂灵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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