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安魂曲碎
孙淼关于“梦魇之源”的推论，如同一幅冰冷而清晰的战略地图，虽然指向的是未知的恐怖，但至少为茫然的团队提供了一个明确的行动方向。被动等待和防御只会让那个以痛苦为食的复合体愈发强大，必须主动出击，在其彻底失控前，尝试斩断那致命的连接。
行动计划迅速制定，代号——“净痕”。
核心目标：安抚张大成失控的怨念核心，并尝试干扰或隔绝其与“山魈”的能量连接。
地点：埋尸地。那里是怨念最初爆发并与土地产生强烈连接的点，能量残留最为集中，既是风暴眼，也是最可能进行干预的场所。
方法：结合长白山本土萨满民俗中的安抚亡灵仪式与701局研发的能量场干预技术。
关键人员：小陈（作为情感媒介，深入连接怨念核心进行引导）、小王（提供心灵屏障保护，抵御“山魈”低语和精神干扰）、孙淼（总指挥，逻辑感知监控全局，协调技术设备）。
支援：老李带队在外围设立警戒线，阻止任何无关人员靠近，并应对可能发生的常规突发情况。医疗小组随时待命。
时间定在日落之后。根据民俗记载和能量监测数据，夜晚是负面情绪和精神能量最为活跃的时段，干预的成功率可能更高，但风险也无疑最大。
整个下午，团队都在紧张地做准备。小陈在一个安静的房间里进行冥想，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加固精神防线，为接下来将要面对的可怕连接做准备。小王检查着所有的装备，包括特制的、能产生特定频率声波和光脉冲以干扰异常能量场的仪器，以及个人防护装备。孙淼则与几位通过老李紧急请来的、当地熟知传统仪式的老人进行了最后沟通，虽然无法完全照搬古老的萨满仪式，但其中一些关于净化、安抚和与灵魂沟通的符号、祷词和步骤，被融入了行动计划的核心框架。
夕阳西下，将天边染成一片凄艳的血红色。队伍再次开赴那片位于废弃火车站旁的荒地。与第一次前来挖掘时的紧张和怀疑不同，此次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凝重和决然。他们知道，这一次，他们要面对的，不再是泥土下的尸体，而是游荡在空气中的、充满恶意的复仇之灵。
警戒线在距离埋尸点百米外拉起，强光灯将中心区域照得如同白昼，反而衬得周围的黑暗更加深邃。埋尸的坑洞已经被回填，但依然裸露着新翻的泥土，像一个无法愈合的伤口。
技术人员在孙淼的指挥下，围绕着坑洞，布置下数个拳头大小的银白色金属装置——能量场干扰器。更外围，则按照传统仪式的方位，插上了几面绘有特殊符号的幡旗，旗子在晚风中微微飘动。
小陈穿着一身简便的作战服，外面套着一件特制的、编织了金属细丝用于导能和一定程度物理防护的马甲。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小王全副武装，站在她身侧稍后的位置，像一尊守护神，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他的“心灵屏障”已处于半激活状态，感知着空气中任何细微的能量波动。
孙淼站在一台多功能能量监测仪前，屏幕上的数据流不断滚动，显示着此地异常的能量读数始终处于高位，并且呈现出极其不稳定的躁动状态。
“开始吧。”孙淼看了一眼天色，最后一丝天光正被地平线吞噬。他对着通讯器下达了指令。
干扰器被激活，发出一种人耳几乎听不见的低频嗡鸣。与此同时，一位被请来的老人开始用苍老而庄严的语调，吟唱起一段古老的、安抚山灵和亡魂的萨满调子，声音低沉而富有穿透力，在空旷的荒野上回荡。
小陈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小王，得到对方一个坚定的眼神鼓励后，她一步步走向那个回填的坑洞中心。她能感觉到，越靠近中心点，那股冰冷的恶意就越发清晰，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试图刺穿她的皮肤，钻入她的骨髓。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压力，让人呼吸困难。
她在中心点盘膝坐下，闭上眼睛，双手轻轻按在身下尚且湿润的泥土上。
“张大成……”她在心中默念，全力调动起自己的共情能力，不再是被动承受，而是主动地、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意识触角，探向那深埋地下的、沸腾的怨念核心。
“轰——！”
几乎在接触的瞬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狂暴无数倍的情绪海啸瞬间将她吞没！
冰冷！绝望！痛苦！仇恨！
无数的负面情绪如同实质的刀片，疯狂地切割着她的意识。她仿佛瞬间被拖入了那个死亡的瞬间，感受着利刃刺入胸膛的剧痛，感受着血液流失的冰冷，感受着被信任之人背叛的极致震惊与绝望！
紧接着，是韩刚那张扭曲疯狂的脸，刘玉婷闪烁回避的眼神，独轮车颠簸的触感，泥土掩埋的窒息……所有死亡的痛苦和之后的怨愤，如同循环播放的恐怖影片，强行灌入她的脑海。
“恨！恨！恨！”一个充满了无尽恶毒和毁灭欲望的意念，如同惊雷般在她意识中炸响，几乎要将她的理智彻底震碎！
小陈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脸色瞬间失去所有血色，嘴角甚至溢出了一丝鲜血。她感觉自己就像狂涛中的一叶小舟，随时可能被彻底撕碎。
“小陈！稳住！”小王低吼一声，他能感觉到小陈周围的精神能量变得极度混乱和危险，立刻全力撑开“心灵屏障”，一道无形的守护力场将小陈笼罩其中，勉强为她抵挡住最外围的一部分冲击。
孙淼紧盯着监测仪，屏幕上的能量读数疯狂飙升，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干扰器产生的低频嗡鸣似乎激怒了那股能量，让它变得更加狂暴！
“小陈！引导他！回想生前！回想他的姐姐！回想那些好的东西！”孙淼的声音通过微型耳机传入小陈耳中，冷静而清晰，如同风暴中的灯塔。
小陈咬紧牙关，几乎耗尽了全部意志力，才能在无尽的仇恨浪潮中保持一丝清明。她开始艰难地、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呼喊，试图穿透那厚厚的怨恨壁垒：
“张大成……看看我……我不是你的敌人……”
“你姐姐……张燕……她为你哭干了眼泪……她需要安宁……”
“想想长白山……想想你收的山货……阳光的味道……”
“放下恨……放下痛苦……他们会被法律惩罚……但你不能再这样下去……”
她的共情能力此刻变成了双刃剑，既能感受到那可怕的怨恨，也试图将自己感受到的、关于生者的悲伤与期盼传递过去。
过程极其艰难。那怨念核心如同一个被毒液充满的刺猬，抗拒着任何形式的安抚，只想将更多的痛苦辐射出去。小陈的意识一次次被仇恨的浪潮冲垮，又一次次在小王的屏障保护和孙淼的指令下重新凝聚。
时间仿佛变得无比漫长。夜空彻底暗了下来，只有强光灯照亮着这片小小的区域，仿佛黑暗海洋中唯一的孤岛。外围的萨满吟唱声早已停止，老人体力不支被扶了下去，只剩下干扰器的嗡鸣和风吹幡旗的猎猎作响。
小陈的七窍开始渗出细小的血珠，她的精神力已经透支到了极限。就在孙淼几乎要下令强行中断仪式的那一刻——
那狂暴的怨念浪潮，似乎极其微弱地……停顿了一下。
小陈捕捉到了那一丝微乎其微的缝隙！她立刻用尽最后的力量，将张燕那撕心裂肺的悲伤、那无尽的牵挂、以及最终希望弟弟安息的强烈愿望，如同最纯净的水滴，注入了那片刻的缝隙之中！
“……姐……姐……”
一个极其微弱、异常沙哑、仿佛来自遥远彼岸的意念碎片，艰难地穿透了厚重的怨恨帷幕，如同溺水者最后的呢喃，在小陈的感知中一闪而过。
那不再是纯粹的仇恨，而是带上了一丝……迷茫和……依恋？
就是现在！
“能量读数出现波动！干扰器最大功率！就是现在！”孙淼猛地大吼！
所有干扰器瞬间爆发出最强的嗡鸣！同时，小王也将自己的“心灵屏障”力量催发到极致，不是防御，而是向着那怨念核心的方向，发出一股强烈的“安抚”和“驱逐”意念！
小陈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被时刻准备着的小王一把扶住。
也就在这一刻，所有人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那令人窒息的冰冷和恶意，如同退潮般猛地一滞！然后，发出一声无声的、却仿佛能撕裂灵魂的尖啸，骤然减弱！
强光灯闪烁了几下，稳定下来。
风声似乎也变得正常，不再带着呜咽。
那股无处不在的、仿佛被窥视的感觉，瞬间消失了。
监测仪屏幕上，那疯狂跳动的能量读数，如同断崖般直线下跌，最终维持在一个虽然依旧偏高、但已经平稳了许多的水平。
仪式现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劫后余生般的寂静。
成功了？
至少……暂时成功了？
孙淼快步上前，检查小陈的情况。她只是脱力晕厥，并无生命危险。他看了一眼那片新翻的泥土，又抬头望向远处漆黑的长白山轮廓。
怨念似乎被暂时安抚了下去，与“山魈”的连接也被大幅削弱甚至暂时切断。
但孙淼的逻辑感知告诉他，那古老而冰冷的存在，并未离去。它只是像被惊扰的捕食者，暂时退回了阴影之中，冷漠地等待着下一次机会。
安抚了亡魂，但梦魇之源，依旧深藏在那座大山之中。短暂的平静之后，是否会是更大的风暴？没有人知道。
但至少，他们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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