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安将白色的退烧药片和胶囊递到无邪干裂的唇边，老痒适时地将用金属饭盒盖烧温的清水递了过来。无心则小心翼翼地查看无邪背上简陋敷着的草药，准备为他更换。
无邪看着眼前这三个方才还彼此猜忌、言辞激烈的人，此刻却都围着自己忙碌，喉咙动了动，低声含糊地道了句：“……谢谢。”
“谢什么，”无心的动作未停，声音温和得像洞中流淌的暖水，“你赶紧把烧退了，养好精神，我们再商量下一步该怎么走。”
“哦，对了！”无邪像是突然被点醒，猛地想起更重要的事，挣扎着想抬头看向无心，语气带着急切，“无心，你的伤！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你……你没事吧？”他记得最后时刻是无心承担了绝大部分的冲击。
无心正想习惯性地摇头说“没事”，一旁的顾念安却先开了口。他将一小包撕开的压缩饼干塞进无邪没受伤的那只手里，语气不容置疑：“来，先吃点东西，补充体力。别操心他，管好你自己就行。他的伤，我现在就处理。”
说着，顾念安不由分说地将无心拉到火堆另一侧光线稍亮的地方，让他背对自己坐下。看着无心背后破碎衣物下那大片触目惊心的淤紫和擦伤，甚至有些地方的皮肉还微微外翻着，顾念安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他沉默地从那个小小的密封袋里取出碘伏棉签和纱布，动作尽可能放轻地开始清理伤口。他的指尖偶尔会因为压抑的情绪而微微发抖，但每一次触碰都极尽小心。
处理完所有伤口，众人都疲惫地围坐在火堆边，短暂的沉默被地下河永不停歇的奔流声填充。
这时，老痒用树枝拨了拨火堆，溅起几点火星。他抬手指了指自己身后那片更加深邃的黑暗，声音在空旷的洞穴里显得有些低沉飘忽：“我三年前……就是从下面那个坑里，拼命爬上来的。”
顾念安和无心对视一眼，依言凑到老痒所指的崖边，向下望去。下方只有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什么也看不清。
老痒似乎早有准备，他弯腰从仅存的、属于无邪的那个湿漉漉的背包里摸索了一阵，竟掏出了一枚救生信号枪。他熟练地装填，然后抬手对着下方无尽的黑暗扣动了扳机——
“咻——啪！”
一道刺眼的亮白色光弹拖着尾焰疾射而下，短暂地撕裂了深沉的黑暗。
凭借这转瞬即逝的强烈光芒，顾念安、无心，以及一直强撑着关注这边的无邪，都清晰地看到了下方的景象！
那是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地下空间。而就在他们所在的这片峭壁之下，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地堆满了无数口棺木！这些棺木材质各异，新旧不一，杂乱无章地堆积着，一直延伸到光线无法触及的更深远处，形成了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棺椁丛林。在棺木堆积的中心区域，隐约可见一块凹陷下去的空地，似乎就是老痒所说的那个“坑”。
这阴森恐怖的景象让所有人瞬间倒吸一口凉气，心脏几乎骤停。
几秒后，信号弹的光芒彻底熄灭，黑暗重新吞噬了一切，但那惊悚的画面已深深烙印在每个人的脑海里。
“我的……老天爷……”无邪喃喃道，发烧带来的眩晕感似乎都被这景象吓退了几分。
短暂的震惊过后，较为见多识广的顾念安和无心率先冷静下来。顾念安沉吟道：“这规模……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的墓葬。倒很像是古代某些少数民族特有的‘洞葬’习俗。”
无心蹙眉问道：“洞葬？可秦岭这一带，历史上似乎并没有大规模盛行这种葬俗的少数民族聚居？”
靠在岩石上的无邪虚弱地开口解释，声音沙哑却依旧带着他特有的知识储备：“也不一定……古代民族迁移频繁，规模远超我们想象。很可能是一支曾经在此居住、实行洞葬的族群，后来因为战乱、灾害或者其他原因，整体迁徙走了，只留下了这片……坟场。”
顾念安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个解释。但他的思维很快回归到现实问题：“现在地方是找到了，可我们几乎所有的工具和设备都丢光了。这里离下面那个坑还有相当长一段垂直距离，我们用什么方法下去？”他看向下方重新被黑暗笼罩的深渊，“总不能真的赤手空拳爬下去吧？”
“爬下去是可行的。”老痒的语气却异常肯定，他指着侧前方的某处崖壁，“从这边往下，崖壁虽然陡峭，但岩石凹凸不平，有很多着力点。不算太难爬。”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当年……我那样的情况，都能凭着最后一口气从下面爬上来。以你们的身手，更没问题。”
顾念安闻言，走到老痒所指的位置，借着火堆的光线仔细观察了片刻那里的岩壁情况，若有所思：“如果路线选择得当，确实有爬下去的可能。那么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体力了。”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疲惫不堪的三人，最后落在脸色依旧潮红的无邪身上：“我们现在必须抓紧时间修整，尽快恢复体力。尤其是无邪，必须尽快退烧。否则在这种状态下攀爬，太危险。”
他做出了决定：“今晚我们就在这里好好休息一晚。明天早上，看大家的状态，尤其是无邪的情况，再决定是否出发，以及何时出发。”
话毕，四人将所剩无几的物资归拢，尽量靠近火堆聚拢在一起休息，利用彼此的体温抵御地下洞穴深处的阴冷和潮湿。
无心主动躺在无邪的外侧，替他挡住从河面吹来的微风，低声道：“无邪，安心睡，半夜如果有任何不舒服，或者发冷发热，一定要立刻叫醒我。”
顾念安则检查了一下信号枪和仅剩的几发子弹，将其放在手边，然后对无心和老痒说：“今晚我们三个轮流守夜，确保火堆不灭，也防备有什么意外。我先开始。老痒你接第二班，无心你最后。”他看向已经眼皮打架的无邪，语气不容置疑，“无邪，你现在的任务就是睡觉，什么也别想。”
无邪虚弱地点了点头，高烧和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他几乎立刻又昏昏沉沉地陷入了不安的睡梦之中。
火堆噼啪作响，地下河轰鸣不息。黑暗笼罩着古老的棺椁深渊，也笼罩着这四个伤痕累累、各怀心事却不得不暂时相依为命的人。守夜的顾念安坐在火边，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无边的黑暗，耳朵捕捉着一切异常的声响，手中的军刀在火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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