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珩已经许久未睡过好觉了。
那天过后不久,他们为苏拙举办了葬礼。星槎将他的尸体送入星海,希冀他能在寰宇中获得永恒的安宁。
只是白珩却心绪难宁。她不明白,为什么偏偏孽物能一次次重返战场,像苏拙那样的人却要因如此可笑的原因而丧命?
“苏苏…”白珩抱紧自己的枕头,将头埋进去,默默流起眼泪。泪眼朦胧间,她仿佛又回到了她与苏拙的初遇。
彼时的白珩还不是仙舟的王牌驾驶员,那时她甚至还未取得地衡司颁发的星槎驾驶执照。
不过梦想着成为无名客的狐人少女并不会因这小小的阻碍而放弃开拓。相比于老老实实地去参加驾照考试,她还是更愿意驾驶着星槎,来一场说走就走的冒险。
于是,偷偷开走平时训练用的星槎,少女白珩向着那片向往许久的星辰大海出发了。
星槎的高度在爬升,风在星槎云翼两侧穿行。少女俯视大地,山川河流在月华下如银带铺展,映射出点点荧光。仙舟的天幕离她越来越近,她能看见,高悬的圆月散发着洁白玉华,片片薄云正肆意徜徉。
将要出天幕了,白珩能感受到那利用科技模拟出的虚假之天在变得稀薄而透明,宇宙的苍茫、星空的浩瀚似乎在向她招手。
她要踏入真正的星海了!
只是,还未等她高兴太久,星槎自带的警报系统突然响起——
“警告!警告!发现高危能量反应!发现……”
第二次警报还未说完,白珩就听见一声巨大的轰鸣。星槎控制中枢的屏幕上弹出故障显示窗口:
“动力系统受损90%!”
“诶?!”此时的白珩毕竟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新手,她从没遇到过这种状况,一下子就手忙脚乱,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她绝望地看着周围的景色向后退去,她正在和失去动力的星槎一起下坠。
她心中郁闷感伤:
‘没想到我白珩,未来注定扬名仙舟的天才星槎驾驶员,竟要出师未捷身先死,倒在迈入星海前的第一步!哎,真是老天无眼,教我这样结束一生,岂不是让作死的笨蛋界多了一个无足轻重的笑柄,而让开拓界少了一位至关重要的无名客吗!?’
白珩正在心中悲叹“这种事情不要啊”,同时她的嘴巴上也没停下。她闭着眼,大叫着救命,做着最后的挣扎。
可挣扎了半天,她却没等来坠机的结局。她终是耐不住好奇心,悄咪咪地睁开一只眼,却见——
星槎安稳地落在仙舟的某处森林,舷窗已经被打开,外面立着一位少年,正探头向着里面望来。
那少年眼中露出某种对笨蛋的关爱,但白珩却无心关注那么多——
她全然被少年的容貌吸引了。
月华如练,泼洒在松林环绕的空地上。那人身形挺拔,静立如松,一手仍维持着收剑入鞘的姿态,动作凝练而沉稳,仿佛刚才经历的并非一场天降横祸,而只是拂去了肩上的一片落叶。
‘好俊的少年!是他救了我?英雄救美,简直是话本里的展开!’白珩心中暗叹,她呆坐在星槎的驾驶室,愣愣地看着负剑而立的少年,久久说不出话。
直到风自他们之间穿过,微微的寒意才将她从呆愣中惊醒。白珩红了脸颊,连忙低声致歉后问道:
“小女子白珩,敢问小先生姓名?先生救命之恩,小女子不胜感激,愿……”
白珩努力夹着声线,学着狐人族里那些好看的大姐姐,将自己伪装成一副淑女的样子。她臊红着脸,也搞不清自己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只是苏拙很快就打断了她:
“救你?”
苏拙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目光微微在其脑袋上停顿后,他接着说道:
“你的星槎是我打坏的,让你安全着陆本就是我的分内之责。如果你认为这也算救命之恩的话,我也不介意收下你的报酬。只是……”
“哈!”白狐少女听见这话瞬间炸毛了,她原来的娇羞与期待瞬间消失,只剩下盛怒:
“喂,你什么意思啊!(狐人粗口*)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的!我刚刚差点以为自己要坠机身亡了好吧!你这家伙……”
苏拙摆手打断了全力输出的白珩,声音清越,如山间冷泉击石:
“有我出手,自不会让你陷入危险。更何况,白珩小姐,你知不知道你刚刚犯法了?”
白珩的声音清澈而愚蠢:
“啊?我吗?”
苏拙无奈扶额:
“根据仙舟飞行物管理条例第47条:未经允许,擅自驾驶飞行物进入或离开仙舟者,云骑军和天泊司可依法采取相应措施。违法者若因该条例受到仙舟自主防御系统攻击,导致的后果均由当事人自行承担。”
他看到仍一副懵懂样子的白珩,只好继续解释道:“意思是你刚刚如果继续抬高星槎的高度的话,等来的可就不是现在这样的结局了。你大概率会被等离子防空炮射成一朵烟花吧!”
……
白珩回忆着过去,露出一抹浅笑。她与苏拙的初遇就是如此离奇,写进话本肯定要被读者骂的那种。
不过那时情绪的波动,言语的交锋,自己犯傻的样子,现在想想都十分有趣。
她还记得,后来,她与苏拙渐渐熟悉后,苏拙为她补上了那天未曾看到的星空。
苏拙在一次外出执行任务时将她带上,他们驾驶着星槎,远渡银河,看遍了星汉灿烂。他们一起游历风光各异的星球,探索文化迥异的国度。他们奔赴前线,与丰饶孽物们作战,拯救下无数困于战争的平民……
这些弥足珍贵的回忆,一点点,一件件,白珩都未曾忘记。她本想与苏拙创造更多,但现在却都已经来不及。
她轻吻脖间挂着的白玉佩,那是苏拙先前赠与她的礼物。在那天葬礼上,她将这白玉一分为二,一块留予自己,一块随故人远去。
她脖间碎玉是美好的过去,她会一直带着它,让自己永不忘记;而那随少年远去的,是她破碎的心,它会时时长鸣,告诉少年:我还在这里陪你。
剑出无回亦无终,狐衔碎玉泣玲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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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的庭院是整洁而干练的,洋溢着武道之风。只是现在——
景元环顾四周,忍不住眉头紧皱。破碎的、空荡的、剩了一半的酒壶堆了满地,浓厚的酒气像是能沉溺为雾气,争先恐后地钻入他的鼻腔。
景元看着自己手中提着的好酒,默默将它放回储物器,不准备再拿出来了。
沿着庭院中堪可落脚的小路,他来到厢房前。他此行是特意来找师父镜流的。
自那天过后,镜流再也没出过门,甚至连苏拙的葬礼也未曾出席。接连数个月,这位罗浮的剑首彻底销声匿迹,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景元忙于接任将军的事宜,直至今日才有时间,来探望自己这位授业恩师。
看着这庭院,景元想起了少年时的种种,也想起了那个教会他很多,还总诱导他偷懒的师伯。
“物是人非呐~”
学棋、练剑、上战场,他的人生中也都是苏拙的影子,现在这样的情况,他又何尝不伤悲呢?只是他的身份、他的职责,在提醒他,他不能、也不该露出哪怕半分的脆弱。
眉眼低沉着,他终是到了镜流所住的房间门口。正欲敲门时,他抬眼却看见房门大敞,那房中空空如也,还落满了灰尘,看着已经是很久没人住过了。
景元的眉头锁得更紧。略微思考了一会儿,他转身向对面的厢房走去。
那是苏拙的房间。
来到门前,比院中更浓郁的酒气从房内溢出。景元敲了敲门,稍微抬高音量:
“师父,你在吗?是我,景元。”
房间内有了动静,一道沙哑的声音缓缓传出:
“……是景元啊,有什么事吗?”
门始终没有开,景元皱着眉,继续开口:
“师父你已经很久没出门了吧?不如过段时间,去云骑的军营走走?正好最近新兵入队,您也可以教教他们剑术……”
话未说完,便被镜流打断:
“我只是一届罪人,不配与云骑为伍,更不配教任何人剑术。你回去吧。”
声音带着极端的颓然,那种极致的死意让景元沉默良久。他叹气,转身,留下最后的劝慰:
“如果师伯还在的话,绝不希望看到师父你现在这般样子。”
这话如泥牛入海,没得到任何回应。
“那景元先行告辞,师父你自己保重。”
景元摇头,缓步走远。
房中,镜流正仰躺在苏拙的床上,边上的桌子摆满了貘馍卷和酒。
意外的是,与院子的混乱相比,这房中仍保持着一定程度的整洁,似乎是有人刻意维持着其原有的样子。
镜流眼神迷蒙:
“剑术?云骑?呵呵,找我干什么?我不过一介废人,什么都做不到。甚至……我连为你癫狂(指魔阴)也不能,师兄,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呢?”
她空望夜空,那里乌云掩月,玉华灰蒙。
剑出无回亦无终,霜凝月魄望成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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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珩、丹枫,你们真要那么做?”
“当初那件事,错因在我,若不是我一时失智,错认魔阴,苏拙他……”
龙尊的声音带着深切的自责。
“…过去的事就别在提了。”狐人不复往日开朗,她低沉着嗓子,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精美的荷包。
“这是苏拙的头发,我先前偷偷珍藏的,用了最先进的保存技术,还保留着活性,应该能派上用场。”
她斜眼看向白发的匠人,问道:
“你呢?打算怎么做?应星。”
应星的声音沙哑,带着老人的暮气:
“我身为短生种,本就已没多久可活。当初苏拙从那些孽物们手中救下我,我本就欠他一命。如今就算以命换命,我也在所不辞。只是——”
他沉吟着,还是问道:
“镜流那边,你们可曾知会过?她不来吗?”
场面一度沉寂,终是丹枫缓缓开口:
“我问过了,她说自己是一介罪人,不配见证他的新生。”
往日最为乐观的白珩冷笑着,泼了盆冷水:
“能不能成功还说不准呢。说不定等会十王司就找上门了!我们这可是在染指寿瘟,行大逆不道之事,还是尽快开始吧!”
丹枫和应星对视一眼,各自点头。
“那就,开始吧!”
……
逝者已逝,徒留生者悲苦。常言千秋过后,万事皆轻,然往日种种,斯人如是,岂可忘、如何轻?不过遗憾难灭、执念难解。
剑出无回亦无终,泪已干处恨偏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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