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喉镇”那破败的轮廓已隐约可见,但“栖身之所”合唱团的气氛却降到了冰点。
昨日的袭击虽被苏拙以近乎神迹的方式化解,但那双双曾经闪烁着对演出兴奋光芒的童眸,此刻却被更深的阴霾笼罩。
预期的排练没有进行。
清晨起来,好几个孩子就表现出异常。
平时最活泼、总是抢着担任领唱之一的男孩凯伊,此刻却蜷缩在角落,双手紧紧捂着耳朵,身体随着远方每一次隐约的炮响而剧烈颤抖,对知更鸟温柔的呼唤毫无反应,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目睹家园被毁、父母倒在血泊中的可怕下午。
总是安静乖巧、音准极好的小女孩艾米莉,则变得异常惊惧。
任何稍大的声响——甚至只是谁不小心踢到了空罐头,都会让她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跳起,发出短促的尖叫,然后钻进桌子底下,任凭如何安抚也不肯出来。
更令人心焦的是,这种恐慌情绪如同瘟疫般在孩子们中间蔓延。原本已经克服了舞台恐惧症的孩子们,此刻也变得沉默寡言,眼神游移不定。
当他们尝试像往常一样开嗓时,声音干涩、颤抖,不成曲调,甚至有的孩子一开口就莫名地开始流泪,再也唱不下去。
他们临时找的排练室,其实只是一间破败无人小屋里,一片低气压。
琴键寂寞地抖动着,乐谱散落在地上,孩子们或呆坐,或蜷缩,或小声啜泣。
空气中弥漫着无助和恐惧的味道,比硝烟更加令人窒息。
知更鸟尝试了所有她知道的方法。她弹奏舒缓的旋律,讲述勇敢的故事,轻柔地拥抱每一个发抖的小身体。
但往日里能带来慰藉的音乐和拥抱,此刻却显得苍白无力。孩子们的灵魂仿佛被昨日的枪口和蒙面人的凶恶拽回了最痛苦的记忆深渊,暂时封闭了与外界的通道。创伤后应激障碍的魔爪,紧紧扼住了这些幼小的心灵。
马尔科姆校长愁容满面,独眼中写满了心痛与无奈。他经历过战争,知道这种心理创伤的可怕,绝非几句安慰就能抚平。
“罗缤老师……要不……今天的演出,就算了吧?”他沙哑着嗓子,艰难地提议:
“孩子们这个样子……强行演出,恐怕……”
知更鸟咬着下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放弃?看着孩子们此刻的状态,她知道马尔科姆的建议是理智的。
可是,他们已经走到了这里,“灰喉镇”那些在战火中煎熬的人们,或许正期待着一点不同的声音。而且,如果这次退缩了,孩子们心中刚刚建立起的、用歌声对抗恐惧的微弱勇气,会不会就此崩塌?
又一次,她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一直沉默地靠在窗边的苏拙。
不知不觉间,她好像已然习惯了依赖身边这个神秘的少年。
苏拙的目光缓缓扫过教室里每一个受惊的孩子,他的表情依旧平静,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似乎在进行着某种极其快速而复杂的推演与抉择。
借由【记忆】,他看到了凯伊脑海中不断闪回的血色画面,感受到了艾米莉心脏因恐惧而失控的狂跳,也洞察到其他孩子心中那根名为“安全感”的弦已然崩断。
他听到知更鸟心中激烈的挣扎,也明白马尔科姆建议的、基于现实的考量。
片刻之后,他走向那个蜷缩在角落的男孩凯伊。他没有像知更鸟那样试图去拥抱或安慰,只是在他面前蹲下,保持着一个不具任何压迫感的距离。
“凯伊,”苏拙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恐惧的平静:
“你听到的声音,不是冲你来的。”
凯伊的身体依旧在抖,没有回应。
苏拙继续用那种平稳的语调说,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那些拿枪的人,已经不能动了。他们就像你之前看到的,那些坏掉的机器人,只是堆废铁。”
他伸出手,没有触碰凯伊,只是悬停在他面前,掌心向上。
“害怕,是因为身体记得危险。但危险已经过去了。你的心跳很快,试着跟着我的呼吸。”
苏拙开始缓慢而深长地吸气、呼气,他的呼吸声仿佛带着某种韵律,奇异地清晰可闻。
起初,凯伊没有任何反应。但渐渐地,或许是苏拙那绝对平静的气场影响,或许是那平稳的呼吸节奏起到了暗示作用,他剧烈颤抖的肩膀微微放松了一些,虽然依旧没有抬头,但急促的喘息似乎缓和了一点点。
苏拙没有强求,他站起身,又走向躲在桌子底下的艾米莉。他同样没有强行拉她出来,只是用手指,极轻极轻地,有节奏地敲击着桌腿。敲击声很轻,却异常稳定,仿佛在混乱的世界中锚定了一个安全的节拍。
艾米莉的尖叫停止了,她从手臂的缝隙中偷偷向外看。
知更鸟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她感受到熟悉的力量,低声喃喃:
“【同谐】……?”
苏拙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知更鸟身上。
“演出,我相信大家。”
他平静地说道,语气中没有丝毫犹豫。
知更鸟和马尔科姆都愣住了。
“可是孩子们……”知更鸟急切地道。
“恐惧需要出口,而不是压抑。”苏拙打断她,他的眼神锐利:
“歌唱,本身就可以是一种治疗。但不是唱给别人听,今天是唱给他们自己听。”
他看向那些惊恐未消的孩子们,声音提高了一些,清晰地传入每个孩子耳中:
“我们今天不唱给镇上的人听。我们唱给自己听。把心里的害怕,唱出来。把想念爸爸妈妈的话,唱出来。把讨厌的炮声,也唱出来。不用好听,不用整齐,怎么唱都可以。”
这番话,如同在死寂的潭水中投下了一颗石子。孩子们茫然地抬起头,看向苏拙。不唱给别人听?唱出害怕和讨厌?
这个概念,对他们来说是陌生的,却似乎……提供了一个宣泄的可能。
苏拙走到那架电子琴旁,手指按下一个低音和弦,声音沉闷而包容。
“就像这样,”他说,“跟着这个声音,想喊就喊,想哭就哭,想唱什么就唱什么。”
他开始了即兴的、缓慢而充满空间感的演奏,音符如同宽厚的臂膀,笼罩了整个房间。
起初,依旧是沉默。然后,角落里,传来凯伊极力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声,渐渐地,那呜咽声中夹杂了几个不成调的音节。桌子底下,艾米莉极小极小的、带着哭腔的哼唱声,也融入了进来……
一场从未有过的、混乱却真实的“排练”,在这间破旧的小教室里开始了。这不是为了演出,而是为了疗愈。而苏拙,如同一位深谙灵魂乐理的医师,用他独特的方式,引导着这些受创的心灵,尝试着用声音,去触碰和宣泄那深不见底的创伤。演出的前景依旧未卜,但至少,第一步已经迈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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